誰知珠兒竟因此暗生怨恨,認定是主母善妒,故意阻了她的前程,趁著廚娘不注意,將泡了河豚卵巢的水倒進魚羹里。
“她八歲進府,我自問待她不薄,沒成想竟養出個狼心狗肺的東西來!”雖時隔日久,俞令紈提起來還是氣得不行,她可是雙生子的人,此番若非菩薩保佑,讓令薇妹妹與他們同行,自己即便僥幸不死,腹中孩子也定然無法保住。
宋英安慰道:“姐姐心善,卻不知這世上有些人,你給他一寸,他便要一尺……”
她們這邊,俞令紈氣憤難當,外間艙房內,張任之已不將此事放在心上。
此時,張任之正與袁清對弈手談,以消磨這漫漫航程。
袁清執黑子,凝眉沉思良久,終是輕嘆一聲投子認負;張任之也不多言,望了眼外面,見已是斜陽鋪水中,便道:“今日就到此吧。”
袁清應了聲,將棋子一顆顆收入棋奩里,這才起身離去。
他剛走出幾步,船身忽而劇烈一晃,書桌上的文卷書冊、筆墨紙硯盡數傾覆。
最糟糕的是青瓷筆洗也摔碎了,里面洗筆的污水污了不少文卷。
他趕緊蹲下去,將水跡附近的書卷撿起來,張任之也是同樣的動作,可惜仍有幾卷書背污染了。
袁清與張任之趕緊拿出帕子覆在上面,企圖將水漬洗干,張任之還喊道:“隱竹,拿棉布來!”
他的帕子是絲綢的,吸水性沒有棉布好,袁清的帕子倒是棉布的,很快就將書冊上的水漬吸干。
他想翻動書頁,謹防濕潤的書頁黏在一起,剛要動作又停住了。
這畢竟是一位翰林官員的書籍,若是里面有機密內容……
想到這里,他便將書放在桌子上,并道:“得曬干才行,最好能將打濕的書頁隔開來曬。”
他這番神情動作,自然沒能逃過張任之的眼,當下對他的印象更好了些,他溫聲道:“這冊《瀛涯勝覽》是乾德年間馬氏觀海堂的初刻本,我輾轉托了三位書賈,才從寧波祁氏后人處購得,煩你替我多吸一吸水。”
袁清心領神會,這是在說這本書沒什么要避人的內容。
“是晚生考慮不周。”他客氣地說了句,趕緊繼續用棉布帕子吸書上的水漬,打濕的地方每一頁都翻開來,一張一張的吸。
不多時,張任之的小廝隱竹拿著棉布進來來,又喚了其他仆人,很快就將被污水打濕的書卷弄好,只是還是有不少地方被水漬暈開,看不清寫的是什么了。
仆人們抱著被打濕的書籍文卷出去曬,袁清則幫著收拾屋里其他翻到的文卷。
拿開一本書籍,忽見幾頁邊緣有些磨損的卷子,上面用工整的館閣體寫著:“臣聞天下之事,慮之貴詳,行之貴力。近年以來,朝廷之間議論太多,或一事而甲可乙否,或一人而朝由暮跖,是非淆于唇吻,用舍決于愛憎。政多紛更,事無統紀……”
顯然,這是一篇給皇帝的上疏,僅一眼掃到的內容,便令袁清忍不住拍案叫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