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家最是見風就長,一天一個樣,必然是長高了。”話落,宋英意識到不妥,俞令紈正思念兒子,她這般說,豈不是讓她更加遺憾。
她忙改口道:“最多不過一月,船就能抵達江陵,母子團聚。哦對,我們為何要在臨清住兩日?”
想到還有一月就能見到兒子,俞令紈心中郁結稍解,“今年北方雨水不豐,守河閘官新增了一個所謂的‘籌單費’名目,引起不少漕船與民間商幫的不滿。
不交銀錢,閘官便不開閘放水,雙方僵持、鬧得不可開交,一位閘夫脾氣火爆,將手中的閘鉤丟了出去,砸傷了一位船工,這引發了眾怒,漕船上的兵丁與商幫雇傭的鏢師暴動,死傷三十余人。”
宋英驚呆,這是暴亂?
她對水上的事情了解不多,但作為一名底層出身的百姓,對新增的苛捐雜稅下意識不喜。
俞令紈進京也是走的水路,有經驗豐富的老仆講解,對水上的事情略有了解,當下便細細講給宋英聽。
原來大運河地勢是南北兩端低,中間山東這一段地勢很高,也就是所謂的河脊。
故而這一段修筑了很多河閘與引水放水的水柜陡門,每道河閘設閘官一名,閘夫三十名。
船只抵達后,閘官會先派閘夫索取例銀二兩,然后才會放行船過去。
故而這閘官雖只是不入流的雜職,卻是一個肥缺。
打點孝敬么,哪里都是需要的,往來的船只雖然不樂意,也只能捏著鼻子交錢。
但今年雨水不豐,需要放更多的水讓船過閘,閘官以此為由另收銀錢,終是惹惱了漕兵商幫。
特別是漕船。
漕船開拔之前,需得去漕院領箭牌,每一艘船按例要給五兩銀子,到州縣領取糧書,每艘船又需要打點五六兩銀子。
拿到糧書,去水次倉裝漕糧時,還得再遭一層盤剝,糧書上寫的是一千石,但實際給的通常只有五六百石,其中還有半數是雜色。等運到目的地,卻是要按糧書上所寫,足額交付漕糧。
缺的這部分,只能由運兵自己補上。
再算上沿途各種亂七八糟的費用,簡直是把漕兵們往死路上逼。
在世宗時,運兵們受不了漕運之苦,逃亡嚴重,多的時候甚至高達三成,朝廷不得已,只得放開了一條口子,允許漕船在不接受商家請托,不耽誤漕運的基礎上,夾帶部分土宜運至目的地販賣。
饒是有這部分收益,漕兵們還是經常賠錢運糧。
因此,這增加的‘籌單費’,可以說是在挖漕兵們的血肉。
宋英聽完大為震驚,當兵是為了吃糧,可這賬算下來,漕兵們辛苦一程,倒欠一屁股債!
這簡直荒唐!
懷疑是俞令紈記錯了,她特意去詢問船上的運兵們,得到的結果更讓她震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