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
屋內燭火未熄。
宋悅笙沒睡。
她坐在窗邊的小案前,手里握著一卷舊書。
燭芯燒得老長,蠟淚堆了厚厚一層。
聽到動靜,她抬眸望去,只淡淡道:“寅時快到,陛下怎么來這里了?”
聞彧沒有回答她的問題,目光落在她手邊的燭臺上。
燭淚堆積如山,顯然已經燃了整夜。
“這么晚還不睡?”
他站在窗前,玄色大氅上的雪粒漸漸融化,水痕沿著織金的龍紋蜿蜒而下。
宋悅笙輕笑一聲:“冷宮里又沒什么規矩,我想睡就睡,想醒就醒。”
她故意打了個哈欠。
“白天睡多了,現在反倒精神得很。”
聞彧的視線掃過屋內,在角落的炭盆上停留片刻:“你倒是過得悠閑。”
“悠閑?”
宋悅笙合上書,指尖點了點桌面,“我每天都要為那些菜苗發愁。這幾日霜重,差點凍死大半。”
她突然話鋒一轉。“所以陛下此時造訪,是來警告我安分些的?”
聞彧眸色驟然轉深。
他忽然大步上前,玄氅帶起一陣寒風:“明日開始,禁軍會重新調回來。”
“為什么?”
“你當真以為,朕不知道你這些日子在做什么?”
她仰起臉,眼中閃過一絲玩味:“哦?那陛下不妨說說,我都做了什么?”
“滌塵苑本該焚燒的舊物,太醫院遺失的藥材,尚膳司霉變的食材,甚至……”
聞彧冷笑一聲。
“連沈棲鶴和蘇枕河都替你遮掩。”
他居高臨下地看她,“你這冷宮里的一磚一瓦,需要朕一一說明來歷嗎?”宋悅笙突然笑出聲來。
“陛下有證據嗎?”她歪著頭,“空口無憑的話,誰都會說。”
聞彧意有所地說:“宮中最不缺的就是證據。”
近日宮中奢靡之風驟減,他本以為是好事。
直到滌塵苑的宮人來報焚燒記錄對不上數目。
他派寒鴉去查,結果隱約指向這座本該與世隔絕的冷宮。
其實她做得幾乎天衣無縫。
那些出現在殘梧殿的碗碟,都是本該銷毀的舊物。
就連她種菜的泥土,都混著太醫院丟棄的藥渣。
宋悅笙輕笑著將書卷擱在案上,指尖在泛黃的紙頁上輕輕一敲。
“是啊,就像當初那封‘證據確鑿’的密信一樣。”她抬眼時,眸中似有霜雪凝結,“這宮里要定一個人的罪,從來只需要一個‘證據’就夠了。”
聞彧眉心微蹙,袖中的手指無意識地收攏。
“端寧,這里是皇宮。”
他聲音沉了幾分,像在壓抑什么。
“收起你的脾氣。在這里,要一個人死非常容易。”
“有多容易?”
宋悅笙突然起身,素白的衣袂掃過案幾。
她一步步逼近,繡鞋踏在青磚上的聲響在靜夜里格外清晰。
“像捏死一只螞蟻?還是像……”她停在聞彧面前半步之遙,仰起臉,“像廢掉一個皇后那么簡單?”
燭火在她身后搖曳,將兩人的影子投在墻上,糾纏成一團模糊的暗影。
聞彧呼吸微滯。
她身上淡淡的藥香混著墨香撲面而來,那雙眼睛亮得驚人。
好像……不需要找證據了。
“你是在關心我嗎?”
宋悅笙忽然開口,打斷了他的思緒。
她唇角微揚,眼底卻一片冰涼。
聞彧猛地后退半步,玄氅掃過地上的書卷,發出簌簌輕響。
“端寧,這幾日……”他聲音低沉,“你好自為之。”
說完便轉身離去。
宋悅笙站在原地,聽著腳步聲漸漸消失在雪夜里,忽然輕笑一聲。
聞彧,你才是……要好自為之。
天罰降世若處理不當,可是會有大麻煩喲。</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