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尚書結滾動數次,終是深深拜下:“下官…...這就去慈寧宮回話。”
踏進宸闕宮時,殿內地龍燒得極旺。
撲面而來的暖意卻讓鄭尚書脊背發寒。
太后正斜倚在紫檀木榻上,指尖有一搭沒一搭地叩著案幾。
茶盞里的熱氣裊裊上升,模糊了她眼底的銳光。
“老臣參見太后娘娘。”他伏跪下去,額頭抵在冰冷的金磚上。
“鄭卿來得倒快。”太后的聲音帶著幾分慵懶,像一把裹著絲絨的刀。“哀家還以為你要先去泰和殿面圣呢。”
鄭尚書袖中的賬冊似有千斤重。
他不敢抬頭,只盯著眼前金磚上自己扭曲的倒影:“太后明鑒,老臣……老臣豈敢。”
太后輕笑一聲,茶蓋刮過杯沿,發出清脆的聲響。
“南疆的賬,你查得很仔細。”
她忽然話鋒一轉,“連十二年前陳谷發霉的虧空都翻出來了。鄭卿這是要替陛下……清君側?”
最后三個字咬得極輕,卻讓鄭尚書渾身一顫。
殿外忽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小太監慌張跪報:“娘娘,陛下、陛下往宸闕宮來了!”
茶盞“咔”地擱在案上。
太后瞇起眼看向殿門,朱唇微啟:“帶鄭大人去暖閣歇著。”
她指尖撫過腕間佛珠。
“既然要演戲……哀家便陪皇帝唱全這一出。”
可就在此時,聞彧披著玄色大氅踏入,身后跟著兵部程尚書。
“兒臣參見母后。”
聞彧微微頷首,目光卻徑直落在鄭沅身上,唇角勾起一抹冷意。
“朕方才聽人說,鄭尚書往宸闕宮來了,果然如此。”
“既如此,不如就在這里商議霜蕪關糧草之事,也省得鄭尚書再跑一趟。”
太后指尖在佛珠上一頓,面上仍掛著雍容笑意:“皇帝說笑了,后宮不得干政,哀家豈敢妄議朝事?軍國大事,還是去你的御書房商議為好。”聞彧輕笑一聲,目光掃過案幾上尚未來得及撤下的茶盞。
“母后既知‘后宮不得干政’,又為何特意召鄭尚書來‘喝茶’?”
殿內霎時一靜。
太后眼底閃過一絲銳色,指尖緩緩摩挲著佛珠,緩緩道:“哀家不過是聽聞鄭尚書近日操勞,特意賜一盞參茶罷了。皇帝這是……疑心哀家?”
聞彧不置可否,只淡淡道:“鄭尚書,霜蕪關的糧草調度,你可有良策?”
鄭尚書冷汗涔涔,袖中賬冊似烙鐵般灼人。
他不敢抬頭,只低聲道:“臣、臣正欲向陛下稟報……”
太后忽地一笑,打斷道:“罷了,哀家乏了。鄭卿既還有要事,便隨皇帝去吧。”
鄭尚書如蒙大赦,連忙叩首退下。然而就在他轉身之際,丹姑姑悄無聲息地靠近,袖口一拂,竟神不知鬼不覺地將那本賬冊從他袖中抽走。
聞彧冷眼旁觀,唇角笑意更深。
待兩位尚書退出殿外,他才緩緩轉身。
但在邁出門檻前,忽而頓住,頭也不回道。
“母后。”
“您的手如果再伸向不該去的地方——”
他微微側首,眼底寒芒如刃。
“朕不介意背上千古罵名,早些送您去見先帝。”</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