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聲音不輕不重,像是在復述某個遙遠的誓言,又像是在試圖探尋什么。
雷克斯的表情沒有變化,但那雙沉靜如海的眼睛深處,微微泛起了一絲漣漪。
貝琳達頓了頓,似乎故意給他留下思考的時間,
隨后才笑著補充了一句:“哦,對了,他還讓我告訴你一句話——‘對不起’。”
雷克斯的指節微微一緊。
這一瞬間,酒館的喧囂聲仿佛變得遙遠,他的耳邊只剩下這一句話的回響。
他沒有想到,哈爾雷戈會說出這樣的話。
“……他根本不用對我說‘對不起’。”他的聲音比方才低了幾分,像是在自言自語。
他知道,真正應該道歉的,不是哈爾雷戈。
而是他自己。
雷克斯的指尖無意識地觸碰著自己右眼的鏡片,冰冷的觸感透過肌膚滲入骨髓,
仿佛提醒著他,這片海洋從未真正饒恕過他。
那枚海藍色的單片眼鏡倒映著鯨須酒吧昏黃的燈光,映照出晃動的酒杯和周圍的喧囂。
然而,在他的眼中,那光影交錯間隱隱浮現出另一個世界的殘影——千魂之海,血色潮汐,破碎的誓言。
海妖部落的礁石上,風卷著咸濕的海水拍打著巖壁,月光下的米拉長發輕揚,宛如夜色中流動的銀絲。
她靜靜地看著雷克斯,深邃的藍色眼眸中倒映著海浪的起伏,帶著某種不可言喻的哀傷。
“雷克斯,人類的世界,真的值得我去看看嗎?”
她輕聲問道,聲音仿佛潮水般溫柔,又仿佛藏著某種無法掙脫的宿命。
雷克斯注視著她,嘴角揚起一絲淡淡的笑意,他握住她冰涼的指尖,想讓她安心。
“當然。”他說,“外面的世界很大,你應該去看看。”
米拉輕輕地眨了眨眼,嘴角浮現一抹淡淡的微笑,像是回應,又像是掩飾某種未曾言明的悲哀。
“但我看見了結局。”她低聲呢喃,目光透過雷克斯,仿佛望向遙遠的未來。
“我看見,我們終將走向不同的命運。”
雷克斯的眉頭微微皺起,他從未相信命運的束縛,更不愿讓她的世界被某種未知的預言所定義。
他的手指收緊,握住她的手,低聲承諾道:“不管命運如何,我都會帶你離開這里。”
然而,他沒有做到。
帝國艦隊的炮火在海面上炸裂,轟鳴聲淹沒了一切,
潮水被血染成了深紅,海妖的吟唱在風暴中化作絕望的哀嚎。
米拉的族人一個接一個地沉入深海,雷克斯拼盡全力,卻無法阻止這一切。
他記得米拉最后一次回頭的模樣,長發在風中凌亂飄動,她的眼神依舊溫柔,卻帶著不屬于她的決絕。
“你活下去吧。”
她的聲音輕柔而堅定,仿佛是一場夢境的終結。
下一瞬,水流將她吞沒,她的身影在海浪中化作碎影,再也無法觸及。
她以生命為代價,讓他活了下來,讓他帶著那枚秘詭卡,帶著無法磨滅的詛咒,成為了窺探命運的獵人。
雷克斯曾以為,米拉的低語是詛咒,是她對他的怨恨和審判。
但直到很多年后,他才意識到,那其實是祝福。
貝琳達安靜地望著雷克斯,眸光微微瞇起,猶如夜晚捕獵前的猛禽。
她并未催促,而是靜靜等待著,等他從回憶的深海中歸來。
“你在想她,對吧?”她的聲音輕柔,卻精準無比地刺中了某個他刻意掩埋的角落。
雷克斯抬起頭,眉頭微微皺起,目光鋒利地看向她:“……你在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