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你沉入夢魘深處,是否還有人,會為你點亮歸航的燈?”
“死亡不是終點,被遺忘才是。”
司命緩緩睜開眼。
四周,是死寂的深海。
沒有潮音,沒有流動,沒有上下,只有一片濃得化不開的黑。
冰冷如鐵,沉重如眠。
他仿佛被囚禁在某個巨大的海底氣泡中,四肢被奇異的流體包裹,無法動彈。
思維遲鈍,意識像被沉積千年的塵埃裹住,緩慢地復蘇又迅速被黑暗吞沒。
他想說話,張開口,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甚至連自己的呼吸,他都無法確認是否存在。
這一切太安靜了。
安靜得詭異,安靜得像一場被悄然延長了千年的死亡。
沒有痛苦,也沒有希望。只有孤獨,如潮水般一點點填滿胸腔。
余光之中,他捕捉到一絲微弱的熒光。
一團,兩團,三團……
一點點明滅的光泡,在深海中漂浮、游離。
它們在動,卻沒有方向。
每一顆光泡中,都映著一個模糊的人影。
有人蜷縮,有人靜臥,有人仿佛仍在沉夢中低語。
他們被封存在夢魘的海膽中,動也不動,仿佛自誕生起便被囚禁在這片無聲的夢海里。
而他——低頭望向自己——他所處的氣泡,沒有光。
沒有任何反射,沒有顏色,沒有溫度。
他像是被這片空間本身否定的存在。
被標記為“沉默者”、“未歸者”、“已被遺忘者”。
他開始掙扎。
先是緩慢地試圖擺動手指,繼而拼命扭動軀體。
他想叫、想嘶吼、想撕裂這層囚禁一切的軟膜。
但那氣泡像一位耐心的看守者。
它不兇狠,不殘暴。
它只是安靜地包裹著他,越是掙動,便越是柔和地回收,將他按入更深的靜止之中。
“有人嗎……?”
他的聲音卡在咽喉。思緒回音卻在氣泡內震蕩,像被無數軟膜吞噬,連回響都聽不見。
就在這時——
一道光,從遙遠的深處浮現。
那是一束燈光,微弱,卻穩定。
它穿透重重黑暗與海水,如同一只來自岸邊的手,緩緩探向深淵。
他睜大眼睛。
那是船燈的光。
光的盡頭,一艘幽藍的戰船正破開夢海,緩緩駛來。
是“迷失者號”。
燈光如晝,逐寸逐尺驅散夢海的沉寂,喚醒沉入海底的回響。
甲板前端,立著一道纖細卻熟悉的身影。
是她。
是莉莉婭。
她右手高舉船燈,燈光映照她蒼白卻執拗的面容,左手朝司命奮力揮動,
嘴巴張合著呼喊著什么,可她的聲音被海水切割成無聲的泡影。
她身旁,巴洛克猛地一躍,落在船首,轟然踩碎甲板一角,
朝他伸出拳頭,仿佛下一秒就要把他連同氣泡一起拉出來。
伊恩從繩網翻下,吊著索帶沖他比出“等等”的手勢,一臉驚慌中掩不住熟悉的笑意。
雷克斯單膝跪在瞭望臺,雙手精準地將一束繩索投向氣泡中央,臉上的疲憊仿佛從未離開,
可他的眼神中滿是“你還欠我一局牌”的笑意。
最后,艾莉森站在舵輪后方,一如既往地沉默操作。
她沒說話,卻將整艘船穩穩地開向他。
她的目光堅定如鐵,仿佛在說:你歸隊遲到了,司命。
“你們……”司命看著那艘船、那幾張熟悉的面孔,瞳孔里終于涌起一絲光。
是活人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