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聲音微弱、顫抖,卻足以穿透灰塵、血跡與沉重宿命的阻隔,在眾人心頭點燃第一道微光。
“回家……”
當這兩個字從司命口中落下,像是一道電流穿透沉寂的營地,原本圍繞地圖的沉默頓時被撕開一道細細的裂縫。
空氣中仍彌漫著火堆未熄的焦煙與灰塵味,混合著廢墟潮濕的氣息,但這些氣味在這一刻變得模糊不清。
因為人們心中那股突如其來的情緒,已經蓋過了一切感官的遮蔽。
最先出聲的,是艾琳。
她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得仿佛落在每個人耳邊,帶著一種從未在她身上出現過的鋒銳與不容忽視的決然。
“我……我想出去。”
她站得很直,右臂還綁著昨夜試煉中留下的骨折支具,粗糲的繃帶下隱隱透出藥液的痕跡。
她的眼角剛剛結痂,臉頰因傷病與疲憊顯得更加瘦削,嗓音發顫,卻字字如鐵。
“黑月、殺戮、游戲……每一夜都像一場不停歇的噩夢,我一刻都不想再逗留。”
“我不想死在這里。”
她咬著牙,眼圈泛紅,聲音像是掐著情緒的喉嚨擠出來的:“我想活著。我要活著離開這座該死的鬼地方。”
她說完這句話,雙肩輕輕一顫,卻仍倔強地直視前方,仿佛再沒人能從她口中奪走“生”的可能。
藤宮澄垂下頭,聲音輕得像風吹落的灰,卻意外地清晰。
“我也……我也想回家。”
她一直是隊伍中最安靜的人,總是悄無聲息地跟在娜塔莎或穆思思身后,存在感微弱得仿佛背景音。
“我想再吃一頓姐姐做的飯……雖然她不太會做飯,但每一次都是只做給我吃的。”
“我也想……再躺一次我那張舊床,哪怕床墊塌了,彈簧戳腰,但我熟悉它的味道。”
她說到最后一行,聲音越來越低,卻每一個字都像用盡了力氣,從肺腑擠出來,落地成音。
穆思思沒有說話。她只是緩緩翻開自己始終帶在身邊的畫冊,指尖略有些顫,仿佛每一頁都承載了她不敢遺忘的生命碎片。
她一頁一頁地展示著過去幾日的畫面——
戰斗中的身影,圍爐的溫暖時刻,咬牙撐過副本痛苦時的哭泣,也有偶爾露出的笑意、緊握的手、并肩奔逃的背影。
每一張,都是他們在這片地獄中為彼此留下的證明。
她翻到最后一頁。
那一頁空著,干凈得仿佛一頁未曾寫下的命運。
穆思思輕輕地說:“我想畫最后一張圖……是在現實里畫的。”
她的聲音像風拂過紙頁,溫柔卻堅定,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意志。
林婉清忽然站起,腳步微晃,還是一步一步走到了維拉面前。
她臉色蒼白如紙,嘴唇幾乎無血色,但那雙眼睛,卻透出了比任何夜晚都要明亮的光。
“我們……我們都想回去。”
她聲音哽了一下,低低地補了一句:“對不起,我們這樣想,是不是太懦弱了”
這突如其來的一句,讓眾人一怔。
維拉挑眉,聲音平靜中透出一絲探問:“你也在害怕”
林婉清沒有猶豫,緩緩搖頭。
“不……我知道,我們,其實一直是你們的負擔。”
她抬起手,望向自己小臂上的傷疤,那是一道淡褐色的印記,嵌入骨肉——瘋子十三在第三夜留下的印記,至今未退。
“我們這些人……只能拖慢節奏,給你們增添壓力。你們面對的是噩夢,而我們什么也做不了。”
“但……我們也希望你們能活著,能贏下來。”她吸了口氣,聲音仍在發顫,“我們不想在這里,不清不楚地死去。”
“這不是試煉。不是成長的旅程。”
“這是一場不折不扣的——噩夢。”
她說完,低下頭,雙手死死握緊。
司命看著她,沉默片刻,微微點頭,語氣低沉卻清晰:“你準備好了”
林婉清抬頭,眼神如劍:“我現在……比任何時候都更想回家。”
而不是,被埋骨在瘋子十三的劇場里。
她的聲音如同投下的一塊石子,情緒的水波立刻在營地中擴散開來。
有人低頭,默默拭去眼角;有人抿唇,呼吸急促;也有人一言不發,只是緊緊握住了身旁人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