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手指顫抖,從地上撿起其中一張剪報,湊近燭火——標題瞬間跳進她眼中:
《鯨墓不是船,是門。》
她瞳孔猛然收縮,唇角顫動,喉嚨里涌出一聲幾不可聞的哽咽,像是心臟在破碎時漏出的一縷氣息。
“…我夢見……門了。”
角落里,一雙布滿老年斑的手緩緩放下了茶盞。
那是茶館的主人,一位年邁佝僂的老人,據說曾是圖書館的抄寫工,年輕時在教會負責謄寫神諭副本。
但某日忽然瘋了,從教會辭職,自此隱居破塔街。
他現在笑了,嘴角抽動,牙齒殘缺。
他的聲音低沉沙啞,像港口刮來的夜風,又像某種早已枯死卻仍在喘息的潮聲:
“孩子……你不是瘋了。”
“你是——醒了。”
他不緊不慢地從柜子底下翻出一塊油漬斑斑的舊手帕,小心地將她的手指擦凈,那動作像是在給某種圣物去血。
他望著她泛紅發光的編號手背,又抬手指了指墻角那只銹跡斑斑的留言箱:
“寫下來吧。”
“你夢見了什么”
她猶豫了一瞬,目光在火光與夢影間動搖,然后顫抖著撿起一支筆,低頭在紙上寫下:
“編號672a。
我夢見自己是船的一部分。
我的骨頭在門里響,我的血沿著甲板流。
我聽見鯨眼看著我,它說:‘你還沒沉夠。’”
她寫完時,手背上的編號烙痕忽然微微泛起紅光,像是一滴熱血在皮膚下游走,
夢的余波似乎還未停止,仍在她的血脈中回響。
這張紙條,明日將被投入晨星時報的“鯨墓回聲”匿名留言欄中,混入那數百張無法追蹤來源的夢境碎片之中。
沒有人知道她是誰。
但每一個讀到它的人,都會產生一種令人戰栗的錯覺:
他們,好像曾經,夢見過一樣的東西。
城市開始低語了。
編號者的聲音,從夢中醒來,從門后歸來,從教會背后的暗影中,從巨鯨之眼的凝視下,
一寸寸、一點點,鉆進了每一個人的耳朵——像霧,像咒,像舊日的神在哭。
夜已深沉。
律令之廳中,昏光如久病未醒的眼,凝滯而不動。
鯨白石砌成的墻壁泛著乳白光澤,仿佛是海底古尸的骨骼,被洗凈、封存,再供奉于神明腳下。
穹頂之上懸掛著三十二條潔白綢緞,自高高的梁間垂落,像一根根尚未剪斷的臍帶,
在無風的空氣中緩緩漂浮,如沉睡母體中懸浮的羊水絲帶,潔凈得近乎詭異。
這是繁育圣母教會最神秘的密會圣所——“彌恩塔”。
唯有五位以上高階成員同時到場時,此地才會開啟。
而今日,廳中人影雖多,卻只有一人開口。
她站在圣壇前。
銀白織就的圣母禮袍披在她身上,衣角流轉著微弱的神光。
金色長發被細致編成三重神冠辮,宛如王冕懸于頭頂;
額前垂下的白綢面紗遮住面容,卻無法遮掩她所代表的權力與血統。
她沒有佩戴王室徽章。
她也無需佩戴。
在這座城市里,沒有人不認得她的身影。
皇長女,梅瑞黛絲特瑞安。
特瑞安帝國第一順位繼承人,現任繁育圣母教團主教座堂之“圣血之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