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利昂那邊……居然建議我們‘緩一步’,避免激化民情。”
她輕輕一笑,聲音如泉水滴入冷石,清澈卻徹骨:
“我的好弟弟,怕的是霧太濃,看不見王座。”
“而我——”
她抬起頭來,眼神仿佛穿透鯨骨鑄就的圣廳,越過教會塔樓,看向遙遠王都深處,那些正在低聲唱詩的街巷。
“怕的是霧里浮出一艘鯨船,把他寫的劇本,一頁頁撕碎。”
她緩步而回,圣袍曳地,白綢獵獵,腳步如儀仗般緩慢。
她停下,眼神鋒銳地落在空氣中那張編號剪報的殘影上,緩緩道:
“我會讓他們閉嘴的。”
“就像我關上了母親的嘴。”
“關上了圣堂的門。”
她一揮手。
鯨墓凈化令,正式啟動。
鯨墓凈化令發布的那天早上,街上忽然安靜了。
不是暴風雨前的那種低壓窒息,也不是事發之后的惶惶無聲,
而是——那種每一個人都在傾聽“別人是否在傾聽”的靜。
仿佛整個城市都屏住了呼吸,等待一口預料中的鐵銹味,或是一聲突兀又不可挽回的槍響。
樓道、軌道、風道、下水道,所有與“流通”有關的空間都顯得格外遲緩,
就連鴿子在教堂屋檐邊扇動翅膀時發出的響聲,都仿佛放大了數倍,擊打在寂靜之上。
政令貼得極快,像是已經寫好、只是等著某個“節點”觸發。
公告不過寥寥不足五百字,口吻冷硬如鐵:
“即日起,全面取締涉及‘鯨墓’、‘編號靈體’、‘沉眠者夢境’等妄想性傳播內容,違者視作引發民擾的非法傳信者,交由裁定廳處置。”
它就像是一道水泥澆筑的命令墻,把某些字眼從空氣里抽離,試圖將夢境與真實的通道徹底封死。
但比政令更快傳播的,是它試圖封鎖的東西本身。
傳言如裂紋在街頭浮現:
“他們怕了。”
“凈化令就是認輸的姿態。”
“教會想堵住鯨墓的嘴……可鯨墓沒有嘴,它只有——眼。”
正午過后三個鐘時辰,第一道政令被張貼在主廣場的裁定塔下。人群沒有靠近,卻沒有散開。
目光冷靜、克制,但沉甸甸地壓在那張法令紙上。
然后,有人第一個上前了。
炭筆,黑灰,字跡凌亂卻強硬地刻在政令下方空白的位置,像在一塊墓碑上刻下墓志銘:
“鯨眼不閉,編號不滅。”
“編號者正在醒來。”
那些字如傷口之中的火種,無法被紙張本身承載。
它們像是某種咒語,喚醒了潛伏在城市縫隙中的回音。
不久之后,“編號者”的聲音,在霧都第一次現身。
他們沒有統一的衣著,沒有武裝,也沒有組織形態。
他們只是,戴著布條。
布條上寫著他們各自的編號。
有的字跡歪斜,有的刻意美觀,有的還殘留著血漬——
但他們站在那里,毫無動靜地、各自占據街角、巷口、車站的候車亭、下水道的出口,像一道道人形標記,把這座城的隱秘結構,一寸寸從夢中轉譯成現實。
他們不喊口號,不組織游行,不鼓動群眾。
他們只低聲唱著一首童謠。
沒人知道那首童謠是何時出現的,像是從夢中自然生長出來的音律,
旋律仿佛永遠低一個音,輕一個字,沉入人耳后揮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