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從霧中穿過殘破的鐘樓窗框,吹拂過尚未修復完的鐵欄,銹跡斑斑的欄桿在夜色中發出若有若無的低吟,仿佛舊日亡者的嘆息。
天幕灰暗,霧如沉睡者翻滾的夢,被拉得極長,將遠方鯨墓低語墻模糊成一行黯淡灰影,
如一根根巨大的鯨骨從地底翻起,拱成蒼白脊柱般的弧度,悄然籠罩著整個王都的天頂。
司命獨自立于塔頂,背影被寒風裹住,仿佛與這片夜色一同嵌入霧墻之間。
他披著霧,也披著一種無人可解的沉默。
他手中捧著一本深黑封皮的古老典籍,書脊以燙金勾勒符文環繞,散發著微弱光芒。
那是一本幾乎從記載中消失的書——
《謊言編織者星災幻象》
——舊日低語版本第七手抄殘卷。
他的指尖微微發紅,被典籍上殘存的秘詭波動灼燙,卻毫無遲疑地翻開書頁。
紙張輕響,聲音纖細卻刺耳,像是深海某處緩慢開啟的眼瞼。
書頁上的文字不穩定,字體在火光下仿佛有生命般輕輕游走,
排布時而浮現,時而隱沒,仿佛那些話語本身也在躲避某種真實。
他低聲念出其中一段,語調平穩,卻仿佛在向某個不在場的存在宣讀密令:
“星災者不必掌握真相。
真相會因他們的凝視而裂變。
而謊言,是通往神性的第一道劇場門。”
他沉默片刻,指尖滑過泛紅紙頁,將下一頁緩緩揭起。
書頁在風中輕顫,仿佛知道自己即將暴露秘密。
他輕聲繼續讀出:
“你不是在說服他們。
你是在安排他們說出你沒有說過的話。
你不是神。
你只是提前寫好了他們的信仰版本。”
司命望向遠處。
街區的邊緣,編號墻如散落在夢中的經幡,一處一處亮著微光。
詩會的低語如同水下編鐘,在城市邊緣悄然敲響,頻率不一,卻有著一種奇異的同步節律。
孩子的涂鴉,老人的夢語,瘋者的編排——他們都在說同一個故事,卻彼此未曾謀面。
他的眼神安靜,唇角幾不可察地揚起。
鯨墓已經不再需要他推動了。
它在城市的脈絡中生根發芽,借由編號者的夢境自行生長。
他看得很清楚——鯨墓不再是他的“作品”,而是他的“劇場”。
而他,也在緩緩走向那個他從未向任何人承認過的詞匯——
謊言編織者。
不作為神,不作為傳道者,不作為救贖者。
而是——提前設定夢與信仰格式的“幻象導演”。
他緩緩合上書頁,黑封書脊落下的一瞬,發出一聲極輕的“啪”響,像是劇場開幕的最后一鑼,揭示了幻覺與信仰即將更迭的瞬間。
夜風從塔頂涌起,吹起他長衣的衣角,那布料在空中獵獵作響,如同幕布輕卷,也像一面無聲飄揚的旗幟。
鯨眼之下,一切依舊安靜。
但這安靜,不再是寂靜的寧和。
而是劇本正在悄然翻頁時的短暫停頓。
一頁剛剛結束,下一頁……即將開始。
“你不是他們的神。
但你是他們信仰的設問者。”
——秘詭手抄殘卷《謊言編織者星災幻象》第三頁第五斷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