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接著,三百六十二人,動作整齊一致,右臂舉起,拳抵左肩,標準軍禮。
他們沒有徽章,沒有軍號,沒有宣告。
只有他們自己——
和,他們的名字。
就在人們以為這場沉默將以莊嚴終結之際,遠處街道盡頭,一抹突兀的紅黑身影浮現。
一隊披著貴族紋章披風的議會警衛軍,出現在晨光之下。
領隊者步履穩健,眼神冰冷,右手高舉一塊命運系卡牌——
《命令之脈》的執行勘定秘詭。
他們不帶疑問而來,他們帶著授權。
與此同時,霧都另一端,破塔街的報童們奔走在人群之間,舉著今日的新一期《晨星時報》。
頭版只寫了一段話:
“他們不是來抗議的。
他們是來告訴這座城市:我們曾存在。
在編號被貼上前,
我們也曾有名字,有戰旗,
有一段屬于帝國的榮耀。”
——《晨星時報第六日午間專版編號者列傳》
教堂的鐘聲敲響六下,聲音仿佛從沉底之海浮起,穿過霧靄,緩慢敲進每一條街巷。
霧都的天空依舊灰白,沉重得像一塊濕透的墓蓋,壓住了呼吸,壓住了歷史的回音。
廣場上,三百六十二名編號者,已站定整整一小時。
他們的隊列中沒有任何口令,沒有人為編排,可那排列之整齊、姿態之沉穩,卻勝過任何演訓營的軍紀操典。
他們的目光不左顧、不右盼,只直直凝視著軍魂碑,像在望一面鏡子,又像在看一座墳。
空氣像凍結了一層咒語,連風都不敢亂吹。
人群屏息,每一次呼吸都帶著鹽銹的血腥味和一種難以言喻的沉痛。
那不是憤怒。
而是比憤怒更安靜、更令人膽寒的東西——
那是悲愴。
那是羞辱。
那是被歷史剝奪了姓名的他們,最后一次站立在人間的姿態,用無言之姿,把“存在”刻進石碑的意志。
一名編號者緩緩走出隊列。
他是ae-4,曾為步兵連的隨軍醫官,左臂尚留著縫合粗糙的舊戰傷。
他將一冊早已泛黃的軍籍記錄本輕輕放在碑腳下,那本子被歲月浸得卷邊,角角落落都寫著曾經的名字。
他蹲下身,展開第一頁,低聲誦讀,聲音帶著輕顫,卻清晰如釘入地面的錨:
“約瑟夫林恩,重傷身亡。”
“卡斯特羅安東,左胸中彈。”
“文森艾達,因無后送名額,被留守軍堡……生死未歸檔。”
他一頁一頁翻,一名一名念。
當念到第三十個名字時,他的聲音哽住,喉頭像被火灼般抽緊,片刻后才爆出一聲壓抑到幾乎破音的吼:
“他們都死在前線!而我——”
“我活著回來,換來的不是勛章,而是鯨墓沉眠編號,貴族騎馬賞景,我在旁邊以奴隸身份表演馬術翻滾!”
他抖著手,將貼在胸前的編號撕下,用力貼在碑腳:
“我沒資格跟他們埋在一起嗎”
他眼中浮起血絲,喉嚨里像壓著千斤鉛,但語氣比石碑還重。
旁邊,另一名編號者脫下外袍,緩緩轉身,露出后背。
編號bf-9。
他的皮膚早已蒼白干裂,脊柱兩側是一道猙獰的疤痕,直抵肩胛,那是當年他在阿德灣用身體擋下一顆火槍彈留下的。
他扯著嗓子,把后背對準所有圍觀的人:
“這不是鯨墓給的!”
“這是前線打的,是我從敵人陣里撿回來的命!”
“可你們卻給我貼編號!讓我去貴族的后廚當仆役,穿著布袍擦他們的靴子,刷他們的金杯!”
他喊完,整個人仿佛被掏空,但仍站得筆直。
這聲音像石子砸進沉湖,一圈一圈擴散。
終于,有人忍不住了。
幾名軍屬婦人沖上廣場,哭倒在編號者身前,跪地撕心裂肺地喊:
“你們說他們死了三年——我們做夢都等不回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