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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穿行在霧都古老的石磚街道上,夜霧像是活著的生物,翻涌著貼近車輪,像一頭在沉睡中緩緩呼吸的霧獸,悄無聲息地伴隨在他們左右。
車內靜得仿佛一封未啟封的信。油燈在一旁低低燃燒,火舌跳動,映得車窗一角泛著柔黃。
瑪琳靠在窗邊,聲音壓低到幾乎只是風的回音:
“殿下,您已經連續三夜外出了。若奧利昂殿下的人察覺到……”
她話沒說完,但那句尾音卻像匕首藏在袖中,尖銳,卻習以為常。
莉賽莉雅披著灰色斗篷,面容在油燈的光下顯得格外安靜,她語氣輕淡,卻仿佛切斷了夜的重量:
“你知道嗎,瑪琳——”
“在破塔街,我第一次覺得‘王女’這兩個字,是多余的。”
瑪琳一愣,抬頭望她,眼中浮現復雜的情緒——驚訝,擔憂,甚至還有一絲敬畏。
莉賽莉雅沒有轉頭,只是望著車窗外的迷霧,那眼神中透出的安寧與篤定,仿佛她早已不在這輛馬車上。
“因為他們叫我——‘老師’。”
她微微一笑,那笑意溫柔得幾乎要融進燈火里:
“我喜歡被記住,是因為我講了什么。”
“不是因為我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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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悄然滑過街角,路邊一盞夢燈尚未熄滅。
一個小女孩趴在窗邊,正低聲讀著自己畫在咒紙上的一行歪斜字跡:
“老師說……命紋是寫給未來的信。”
莉賽莉雅聽見了,閉上眼睛,仿佛將那句話悄悄收藏進心底最深的角落。
瑪琳低聲開口,幾乎是呢喃:
“他們真的……很喜歡您。”
莉賽莉雅睜開眼,望著遠方隱約透出的宮燈之光,那光冷而高遠,卻無法掩住她聲音里那份清晰透骨的執念:
“那就說明——我做得還不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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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駛入王宮前廳,穿過高拱門,繞過無數對她行禮的侍從,穿過無人問津的園,一路駛回她熟悉的靜居宮苑。
一切都安靜得過頭,像是她剛從一場禮儀冗長的宮宴歸來。
但她知道——她剛結束的,是一次最真實的課堂。
那是她生命中,最靠近真正“權力”的時刻。
不是因為手里握著權杖,
而是因為——有人,聽她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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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走入內殿,瑪琳替她解下斗篷,又點起床頭的夜燈,香氣淺淺氤氳。
但莉賽莉雅沒有立刻歇息。
她望著案桌上的那本筆記本,走過去,坐下,提筆,在一頁空白上緩緩寫下今天的最后一句話:
“孩子們的眼睛里,有我不曾看見的未來。”
她寫完,輕輕落筆,簽下了簡短而熟悉的落款:
——莉安
筆尖微頓,她望著那幾個字,低聲呢喃,如夜風吹開一頁命紋卷軸:
“未來……不是我寫的。”
“但我想——教會他們怎么寫。”
“真正的王,不是在宮殿里等人朝拜,
而是他走下街頭,把筆遞出去。
然后,看見有人,在未來的命紋上,寫下自己的名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