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沉沉,學校大門近在眼前。
方白弓起身子,正準備猛蹬踏板加速沖過最后一段路。
突然,伊萊恩的手抓住他的后背,驟然收緊。
她那雙總是平靜的琥珀色眼眸中,閃過一絲紫色的光暈。
她的瞳孔微微收縮,清冷的面容瞬間繃緊,變得驚恐。
方白!
她突然喊道,尾音中帶著不可忽視的顫抖。
方白猛地捏緊剎車,輪胎在瀝青路上擦出兩道黑痕。
他單腳撐地,轉頭看向她,怎么了?
回去。
伊萊恩的嗓音恢復了往日的冷靜,但指節卻因用力而發白。
她的目光死死鎖定校門外那片被路燈照亮的區域。
方白順著她的視線望去,校門外只有尋常的街道,幾個晚歸的學生正說笑著走過。
他困惑地挑眉,到底
別出去。
“相信我...好嗎?”
這句話她說得極輕,卻帶著笨拙的冷硬。
方白這才注意到,她在發抖,睫毛在蒼白的臉頰上投下不安的陰影。
兩人視線相交的剎那,方白怔住了。
伊萊恩的眼中,竟翻滾著他從未見過的劇烈情緒。
驚懼如潮水般淹沒她素來的從容,焦急讓她的呼吸變得短促,而某種更深層的、近乎絕望的緊張,正從她攥住他衣角的手指傳遞過來。
好,那...回教堂?方白問,這一刻他已經做出了決定。
伊萊恩閉了閉眼,再睜開時已勉強壓住情緒波動。
先往教堂廣場去,那里現在人多。
方白又看了她一眼,終于調轉車頭。
他能感覺到背后的伊萊恩悄悄松了半口氣,但她的手指仍然緊緊的扣住他的衣角,仿佛稍一松手,兩人就會墜入某個看不見的深淵。
伊萊恩始終回頭盯著校門方向,紫色的光暈在她眼底明明滅滅,像一盞在暴風雨中掙扎的孤燈。
她有一個從未和外人說過的秘密。
這個秘密無法分享,甚至無法說出口。
每當死亡快要臨近時,世界就會在她眼前無聲地碎裂。
無數鏡面般的碎片中,倒映著未來半小時內所有可能的死亡終局。
最初,她只能看到未來幾分鐘的‘死亡’畫面,隨著看到的‘死亡’逐漸增多,畫面已經延長到半小時。
在那個遍地是死亡的地方,正是依靠這個能力,她才能活下來。
所有人都死了。
她是那場‘古木之慟’唯一的幸存者。
她永遠記得母親最后展開的屏障,那層金色的光幕在污染洪流前顫抖著,像暴風雨中的帳篷。
母親的皮膚皸裂,裂縫中滲出鮮紅的血液,在污濁的空氣中蒸騰成霧。
別看
母親的聲音永遠停留在那一刻。
她看見污染穿透屏障的瞬間,那巨大的,蠕動著的、由無數人臉組成的黑色怪物,貪婪地將母親吞下。
她跌坐在圣樹根部,粘稠的黑色污染物已經漫到腳邊。
樹汁與污染混合后發出可怕的滋滋聲,冒出帶著人臉輪廓的黑色煙霧。
姑姑想把她推到樹上,卻被突然從地面竄出的觸須纏住,那些半透明的管狀物內部流動著血絲,像吸管般插入姑姑的眼窩,她看著姑姑美麗的頭顱像漏氣的氣球般干癟下去。
她逃跑時,看到妹妹正在被污染同化,那具小小的身體像壞掉的玩偶般抽搐。
那雙和她一樣的琥珀色眼睛,至死都望著她逃離的方向。
她在那片地獄走了三個月時間,見到無數次死亡。
直到遇到一棵瀕死的圣樹——蘇生之樹。
她被蘇生之樹用最后的力量拋離了戰場,送到父親所在的舊州。
每當秋風吹落銀杏,金黃的葉片總讓她恍惚看見故鄉的黃金圣樹在凋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