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小方白壓在身下的黑暗,突然活了。
影子無聲無息地蔓延開來,像墨汁滴入雪地,迅速暈染成一片深不見底的領域。
雪狼喉嚨里擠出驚恐的嗚咽。
想要逃跑,已經來不及了。
影子如活物般纏繞而上,勒住它的咽喉,將它們拖入黑暗深處。
沒有慘叫,沒有掙扎,只有雪地上幾道凌亂的爪痕,證明它曾經存在過。
一切歸于寂靜。
方白靜靜的看著這一幕。
這一晚,他已經凍的失去意識,所以并沒有記憶。
雪,停了。
不是風雪消退,而是以那間搖搖欲墜的茅草屋為中心,方圓百米的積雪正悄然消融。
濕冷的地面蒸騰起細白的水汽,枯黃的草莖從雪被下探出頭來,仿佛寒冬在此處被突兀地撕開一道溫暖的缺口。
鵝毛大雪仍在肆虐,可每當雪片飄至茅草屋上空,便像撞上一層無形的屏障,悄然滑向兩側。
遠遠望去,整片區域如同被倒扣在巨大的玻璃罩中,風雪不侵。
小方白蜷縮在干爽的茅草堆上,凍僵的身體正被某種力量溫柔地烘暖。
他睫毛上的冰晶化作水珠滾落,青紫的唇色漸漸恢復色澤。
陰影在他周身流動,時而化作毯子覆住他單薄的肩膀,時而如手掌拂去他發間的草屑。
方白凝視著這一切。
影子...就是在這一刻出現的嗎...
它為什么會出現?
是因為他受到了致命的威脅嗎?
那一夜過后。
泓城的空氣里悄然滋長著某種詭異的認知。
人人都知道,雀街那個翻垃圾桶的流浪兒,原來是有父親的。
他是方大錘的兒子......
陰影在人間織就謊言,整個泓城都成了它的提線木偶。
方白的日子,從此好過了許多。
很少會再餓肚子。
小方白十二歲這年。
泓城發生了一件熱鬧的事。
“凡虔信銜尾之先知者,當參透輪回真諦。”
傳教士的聲音如同鐘鳴,在廣場上空回蕩。
“生即死之始,死即生之終,萬物皆循此理,周而復始,無始無終。”
“信者,可窺見前世之影,悟者,可觸及來世之形,誠者,可超脫生死之輪。”
隨著領頭傳教士的話語,廣場上沒有見過大世面的市民們,全都屏住呼吸。
這是他們絕大多數人中,第一次近距離的接觸非凡力量。
“此即永恒之律。”為首的傳教士合掌,一道巨大光紋浮現,化作一枚精致的銜尾蛇印記,懸浮于眾人面前。
“獻出你們的虔誠,凡烙印此紋者,皆為輪回之見證。”
風聲靜止,萬籟俱寂。
所有人都想拼命的獻出虔誠。
但數萬人中,并無一人獲得銜尾的印記。
兩名白袍傳教士神色失望的注視這一幕。
其中年長者眉頭緊鎖,“沒想到...舊州這片土地已經徹底死去。”
“在大先知的預言中,那位就降生在這泓城,為何‘銜尾’毫無反應......”
旁邊的年輕傳教士同樣疑惑,“我已經用「真靈術」探查過七次,連一絲共鳴都沒有。”他頓了頓,“除非...”
另一人接話。
“除非,我們要找的人,尚未覺醒,或者...有更高位格的力量在干擾我們的探測。”
“大先知說過,那人覺醒時會引發'輪回'的波動,屆時所有銜尾印記都會共鳴。”
“如果毫無反應,或許是時機還未到。”
...
無人注意的巷角,一道纖長的身影靜立。
她身著素白神袍,衣袂無風自動,袍角金線繡著的銜尾蛇紋在暗處流轉著微光。
兜帽下,她的面容被一層朦朧的光暈籠罩,只隱約可見一雙淡金色的眼眸。
那瞳孔深處似有無數細小的光紋旋轉。
她緩緩伸手,指尖輕觸空氣,似乎在感應著什么。
突然——
一個臟兮兮的小男孩猛沖過來,狠狠撞在她身上。
“對、對不起!”男孩慌張道歉,聲音細如蚊吶,還沒等她反應,便像只受驚的野貓般竄了出去,眨眼消失在錯綜復雜的巷弄里。
少女垂眸,看向自已的腰側。
雪白的長袍上,赫然印著一個烏黑的手印,五指清晰,污穢刺目。
她瞇起眼。
“找到你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