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的調侃,不過是為了舒緩她的緊張情緒。
而先讓她傳承記憶,陷入混沌,也是為了接下來的布置不會過度驚嚇到她。
“小友,得罪!”楊戩輕聲說道。
話音剛落,他動作迅疾,瞬間剜下符玄的法眼。
緊接著,又毫不猶豫地剜下自己的“天眼”,嵌入符玄眉間的空洞。
「天眼:可辨三界魑魅幻形、溯前塵因果、觀來勢兇吉。亦可凝聚神光、顯開天辟地之威能。」
“呃……”符玄發出一陣無意識的痛呼聲。
楊戩看著她痛苦的模樣,臉上愧疚之色更濃,但手上的動作卻沒有絲毫停頓。
他閉上雙眼,周身仙力如浩瀚江河般涌出,緩緩灌注到符玄的天眼之中。
隨后,他將三尖兩刃刀、金弓銀彈、開山斧等一系列法寶解除與自身的聯系,送入天眼。
仙力傳輸雖快,但由于二者生命本質差距巨大,使得這一過程依舊漫長無比。
可即便楊戩努力控制傳輸速度,符玄的凡身依舊難以承受,衣衫盡毀,身軀開裂,鮮血不斷涌出。
但符玄卻沒有理會自己完全被鮮血浸染的身軀,她只是呆滯著看著眼前這位雙目緊閉的仙人。
是的,她早就醒了。
以她的智慧,處理那些不算紛亂的記憶并非難事。
可她實在無法理解,楊戩為何會選擇自己?
這般強大,臻至「太乙」之境的存在,又為何甘愿放棄自己的生命?
符玄看著楊戩逐漸蒼白的發絲,面露不忍,
“真君,何至于此啊……”
“咦?”楊戩聞言有些驚奇,但依舊未睜開雙眼,
“汝這資質,當真是萬古無一,竟這般輕易掙脫了吾的記憶。”
符玄沉默了下來。
她知道,楊戩并不想回答這個問題。
但她是真的為楊戩感到不值,
“真君……活下去……不好嗎……?”她有些難過的說著。
“哈哈哈哈哈!吾果然沒有看錯人,你這女娃,當真是重情重義!”
“快哉,快哉!”
楊戩大笑出聲,卻依舊沒有正面回答她的問題。
又是一段漫長的時間過去,
噴涌的仙力逐漸停止,楊戩的身形,也肉眼可見的變得透明起來。
符玄知道,這就是最后一刻了。
這位仙人已經吐出了胸中五氣,燃盡了頂上三花。
他快死了。
“真君……何至于此啊?”符玄淚流滿面,再次悲聲問道。
楊戩喘息了兩聲,轉過頭去,背對符玄,
“汝已傳承了吾之記憶,當之吾親友皆已神形俱滅。”
“不!”符玄拼命搖頭,哽咽道,“我看過真君的記憶。”
“真君行事,從不會將希望押在旁人身上。”
“哪怕您的親友被「大天尊」削的形神俱滅,您也只會打上凌霄寶殿,而不是像這般……這般逃避……”
楊戩沉默了一瞬。
旋即再次輕笑道,
“汝就當吾軟弱一次罷。”
“切記,莫要為吾尋仇,去了那三界后,定要多看、多想、多學。”
符玄看著他透明的身影,抿了抿唇角,聲音顫抖,
“那你呢?”
“真要葬身在這陌生地界?”
楊戩聽了,突然仰天長笑,腰桿挺得筆直,坦然道,
“吾本天地逍遙客,自破桃山踏云來。”
“飲罷灌江千斛酒,戰遍八荒未言敗。”
“此番不過歸太虛,汝且看——”
話音剛落,他衣袖輕揮,卷起了漫天罡風,指尖在身軀上挑起了最后一絲神輝,
“星河倒卷猶作陪,何須掛懷!”
下一瞬,
他的身形散成了漫天光影,將整個蒙昧世界的天空點亮。
破碎的神魂化作純粹的生命力,墜入干涸的土壤。
眨眼間,碧色如浪翻涌,漫過焦巖礫沙。
群山拔地而起,青黛染就眉峰。
百川奔涌成練,銀綢系往九穹。
枯木抽新芽,荒土孕芳華。
風里裹挾著灌江口的酒香,楊戩消散前的笑聲混在簌簌的葉聲里,
“這天地,便替吾再熱鬧些吧!”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