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陷入了徹底的創作深淵——靈感枯竭,而曾經臻至化境的技巧,反而成了束縛他通往更高境界的枷鎖。
與此同時,宴會的氣氛在各方勢力的推波助瀾下,被刻意烘托至最高潮。
在一片或真或假的奉承、以及幾分隱含揶揄的起哄聲中,李家老爺子李崇山面色陰沉得幾乎能滴出水來。
他強壓著怒火,對身旁的心腹侍從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去把那個“丟人現眼”的小孫子叫過來,給“諸位叔伯長輩們表演個節目助助興”。
名為助興,實為羞辱。
而羞辱的對象,并非李唯執本人,而是他這位李家掌舵者。
——“讓我們瞧瞧你的好孫子。”
這讓他完全無法擺出一絲好臉色。
李唯執沒有拒絕。
這種程度的表演,對他而言如同呼吸般簡單。
但當他拿起一管玉簫,站到那臨時搭建的小臺上時,他才清晰地看到,臺下至少有一半的所謂“觀眾”,眼神里根本沒有藝術,只有赤裸裸的權力博弈和等著看李家笑話的戲謔。
這讓他空洞的眼神中,終于掠過一絲深切的厭惡。
但終究,那個臉色鐵青的老人是他的爺爺。
他不想讓爺爺在如此多的賓客面前徹底難堪。
于是,他垂眸,奏響了玉簫。
簫聲嗚咽,如泣如訴,卻又在極致的技巧下,化作了盤旋回蕩的天籟。
場中近乎一半的賓客,漸漸被這深入靈魂的旋律所吸引,沉浸其中。
但李唯執的目光,卻始終被另外那一半心不在焉、甚至交頭接耳談論著生意與政治的賓客所刺痛。
與此同時,直播間的畫面中,奧托清晰地將李唯執此刻的心理活動,如同彈幕般實時投射在他的頭頂:
「權利,資源,攀附……為何眾生追逐的盡是這些身外之物?難道我傾注心血的演奏,在這些面前就如此不堪入目,不值一提嗎?」
李唯執心中涌起一陣深切的沮喪。
事實上,他童年時也曾是家族中備受矚目的天才。
他擁有著與生俱來的政治嗅覺與布局智慧,不到十歲,就能將一郡之地的復雜政事剖析得條理清晰,提出的見解連家族智囊都為之驚訝。
這份天賦,曾讓家族對他寄予了超越所有兄厚的厚望。
但最終,他選擇了“叛逆”,毅然拋下了那條通往權力頂峰的坦途,一頭扎進了“毫無前途”的藝術世界。
希望越大,失望便越刻骨銘心。
他的“墮落”也讓他迅速淪為家族的邊緣人物,一個用以警示其他子弟的反面教材。
可他并不氣餒。
他曾天真地希望,能用自己極致的美學與藝術,為這個在「獸」的威脅下始終籠罩著陰影的浮島世界,增添一抹溫暖的亮色,讓那些飽經風霜的戰士、那些艱難求存的凡人百姓,也能感受到一絲心靈的慰藉與美好。
但,人終究是會變的。
在漫長又孤獨的追求極致藝術的過程中,那份最初的、相對單純的理想,不知不覺地變質了,化作了一種更為純粹、也更為偏執的——對“絕對完美”的藝術本身的追求。
他依舊在創作,但動機早已不同。他討厭那些不懂藝術的人,憎惡那些無法欣賞他作品的“俗物”。
就像臺下的這些觀眾,還有……
那個始終無法理解他,只會用失望和憤怒眼神看著他的爺爺。
一曲終了。
臺下響起了些稀稀拉拉、明顯出于敷衍和顧忌的掌聲。
明眼人都能聽出這場演奏的水平已超凡入圣,但在權力的無形威壓下,沒有人敢真正地去欣賞、去贊美,觸怒李家的實際掌控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