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唯執面無表情,麻木地放下玉簫,又拿起一旁的一把二胡。
他明白,胳膊擰不過大腿。
所以,他早已學會了將自己徹底封閉在那個小小的、只屬于他一個人的藝術世界里,孤芳自賞。
蒼涼而哀婉的二胡聲響起,如傾如訴。
但這一次,拉著拉著,李唯執開始感到一陣精神上的恍惚。
他感覺周遭的場景似乎發生了奇異的變化:
宴會廳頂部的白熾燈光,仿佛扭曲、暈染成了不斷流動的、迷離的六種色彩。
耳畔賓客們嘈雜的喧囂聲,似乎被某種力量扭曲、同化,變成了某種怪異卻“悅耳”的背景樂章。
鼻尖縈繞的酒肉香氣里,混入了一種他從未聞過的、奇異而誘人的芬芳。
而他的身旁,一個模糊而扭曲的影子緩緩浮現。
祂似乎正拉著一把無形之琴的琴弦,奏響某種他無法理解、卻直擊靈魂最深處的詭譎樂章。
那是何等……超越想象的藝術啊?
色彩在燃燒中尖嘯著歌唱!
極致的痛苦與極致的歡愉被完美地編織成最動人、最瘋狂的旋律!
生命本身在其最極端的體驗中,綻放出足以令星辰失色的璀璨光芒!
啊!我聽到了!
祂在向我低語、向我承諾:打破極限,擁抱感官的無限可能,就能抵達那夢寐以求的、真正的完美之境!
祂告訴我,凡人那套迂腐的道德觀念,不過是怯懦者自我設限的枷鎖!真正的藝術,需要不惜一切代價!需要……獻祭!
李唯執那原本麻木空洞的雙眼,陡然間爆發出無與倫比的、近乎瘋狂的神采!
他不再在意臺下的喧囂。
不再在意爺爺那幾乎要噴出火來的失望眼神。
不再在意賓客們那虛偽的奉承或惡意的揶揄。
他徹底沉浸在了那唯有他能看見、能聽見的“至高藝術”之中!
……
不知過了多久。
演奏在一種近乎癲狂的旋律攀升中戛然而止。
余音似乎還在那被異樣色彩浸染的空氣中震顫,帶著一種令人不安的撕裂感。
臺下靜默了一瞬,隨即爆發出遠比之前熱烈、卻也更加浮夸的掌聲。
賓客們臉上堆著笑,交口稱贊,仿佛剛才真的欣賞到了什么絕世名曲。
他們滿意了,并非因為藝術,而是因為這出“李家小丑助興”的戲碼圓滿落幕,滿足了他們看熱鬧的心理,也維持了表面上的賓主盡歡。
李崇山黑著臉,勉強對眾人點了點頭,甚至懶得再看臺上的孫子一眼,便轉身與幾位老家主繼續方才被打斷的密談。
李唯執對這一切置若罔聞。
他機械地放下二胡,微微鞠躬,然后近乎逃離般地快步走下臺,穿過那些虛假的笑臉和空洞的贊美,徑直離開了這座令他窒息的宅邸。
回到自己那間堆滿畫作、樂器與各種創作工具,顯得有些凌亂卻無比自在的工作室,李唯執反手鎖上門,背靠著冰冷的門板劇烈地喘息著。
方才宴會上的壓抑和麻木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難以言喻的、火山噴發前的極端亢奮。
他撲到工作臺前,抓起筆,鋪開紙,手指甚至帶著輕微的顫抖。
他要記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