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嫵全身是汗,大口地呼吸著,眼神有些渙散了。
陳太太哭叫:“阿嫵!阿嫵!你要撐住。”
葉嫵緩緩望向她,攢了好半天的力氣,輕聲說:“我會撐住,我會生下這個孩子……”
一聲凄厲的叫聲,她疼得抓緊床單。
產房里里外外,開始忙碌起來。
醫生走出來,神情凝重地告訴他們情況:“產婦出現了大出血情況,你們做好心理準備,如果實在不行,只能犧牲第一個孩子保全產婦和另一個孩子的生命。”
陳老太太呆愣許久,長嘆一聲。
周夫人眼含熱淚,林秘書緊緊地扶住她,要她撐住。
周京淮手掌握著拳,額頭青筋突起,整個人緊繃得如同一張箭弦。
可是,接下來情況更糟了,葉嫵的血沒有止住。
一直下去,血庫的rh陰性血,不夠用了。
到時,三條人命可能都不保。
周京淮眸子深沉,他看著醫生,很輕地說:“不論怎么樣,第一個要保住大人。”
他愛孩子,喜歡孩子,但是他不要葉嫵丟了性命。
周夫人亦含淚:“是,產婦的性命最要緊。”
醫生看看他們,扭身進去了。若是再半小時生不下來,這個孩子大概率是保不住了,他們必須要顧及產婦的生命安全。
情況越來越嚴重,葉嫵血崩的厲害,近乎休克了。
她隨時,都會有生命危險。
最糟糕的是,原本充足的血袋不夠用了,這樣的夜里想要特殊血型過來獻血,談何容易?
產房內,已經傳來了陳太太的低泣聲。
周京淮一直在打電話,調集云城最好的產科醫生過來,掛上電話,他要進去陪著葉嫵——
萬一,若是萬一有個意外,不留遺憾。
他想跟葉嫵說一聲,對不起,他想跟她說一聲,說一聲什么呢,說他不會再娶,說他什么都愿意,可是他說什么是單薄蒼白的,他對不住她的事情太多太多了。
關心則亂,那一瞬間,周京淮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因為,葉嫵沒有血輸了。
……
雨停了。
夜色如同墨染,只有樹上的枝葉,透著一片清亮。
過道的盡頭,響起了凌亂腳步聲。
是陳銘生接了顧夫人過來了,隨行的還有顧九辭和周硯禮,顧夫人臨時趕過來,一副風塵仆仆的樣子。
她早早答應給葉嫵輸血,卻在看見周京淮的時候,放慢了腳步。
過道里一片寂靜,顧夫人望著周京淮,咬牙切齒說道:“周京淮,救你的孩子我千不甘萬不愿,想起你對九辭做的、對顧家做的,我真是恨不得啃了你的血肉。今日我便要挾你一次,若你想我輸血給葉嫵,便當著這許多人的面兒,給我跪下磕三個頭,算是贖下你曾經犯下的罪孽,但是我想以你高傲的性子,你怎么肯下跪,怎么肯低下你高傲的頭顱?”
夜色清冷。
風里,灌著往事的余韻。
周京淮注視著眼前的貴婦人,低而輕地開口:“我曾經在佛祖面前立誓,為了我兒瀾安有安身之所,我愿意放下所有的貪嗔癡,我愿意贖我所有的罪孽,我愿意粉身碎骨,我周京淮什么都愿意!”
人來人往的過道,周京淮緩緩給顧夫人跪下了,他伏于地上,聲音嘶啞:“看在阿嫵無辜的份上,請您救救她!”
接著,他向顧夫人磕了三個頭,向顧家磕了三個頭,向顧九辭磕了三個頭。
顧夫人眼里都是熱淚。
至今天,她終于解氣了,為九辭解氣了。
周夫人痛哭出聲。
她滿臉上淚,呼喚著兒子:“京淮!京淮!”
周京淮仍伏在地上沒有起來,他的鼻尖懸著熱淚,一顆顆地落下。
他放下了所有驕傲和自尊,他的聲音虔誠而卑微:“我替阿嫵謝謝您,我替未出世的孩子謝謝您,所有罪孽,都讓我周京淮一人承擔!”
顧夫人壓抑又壓抑,聲音顫抖:“周京淮,這筆賬一筆勾銷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