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蛋子,我年初掉了兩顆牙。”毫無血色的仆婦昏迷了又驚醒,入眼就是茫茫的花田。
“這種外面的人家都不收的吧……這年頭誰還收口牙不好的罪奴啊……”仆婦捂住嘴,眼淚汩汩地流。
正好她長得頗為有肉,人牙子把她賣到窯子的幾率更大一些。
少年二蛋看著仆婦,心頭百般滋味交集,他自打記事起,就被賣到了韋府。
是仆婦看著長大的,他們之間的情誼,一般人都理解不了。
“哎,有時候真的很羨慕那些家生子,這次能留下來的兩個廚子,就是家生子。”墩子揉了揉早已化膿的膝蓋。
“我是戰亂里失了親人,為了葬老婆孩子,才把自己賣了的。”墩子感慨道,“別說,我年紀也大了,嘴里掉了好幾顆牙了。”
“我這樣的老菜梆子更難買,說不定就是去礦山,那里死人多,人填人的……。”
廚房眾人紛紛說起自己的身世與難處,他們這群仆役,哪個沒有一點小毛病,都不是完全健康的。
要么太老,要么太小,又是罪奴發賣,肯定沒有好去處了。
二蛋難過地聽著,幸好他還只有二十歲,身體壯實,又沒有任何傷病,他可能是他們這些人中去處最好的。
可那又如何呢,他們這樣犯了錯被賣的奴隸,注定不會去什么好地方。
他說不定要被賣到苦寒地做勞工,這樣的苦力過了兩年,就會身體盡廢而死。
他們都不敢去想那個最為悲慘的去處,那個把人當做畜生,一車一車地運過去宰……
可是他們都知道,若是出了韋府這個門,他們像物品一樣流落在外、不停被賣,終究會不斷墮落。
終究會走到那一步,說不定他們會橫著被運進去,如同一只只兩腳羊一樣,被倒吊著運出來。
只要一出這個門,那就是墮落的深淵。
如今充斥在廚房眾人心中的,都是無盡的悔恨。
悔恨自己為何要唯孫林是從,為何要事事依附孫林,把自己人生的希望寄托在他人身上?
明明他們是韋府的奴仆,卻成了孫林一個人的手下和打手。
他們之前從未覺得,去討好祝妹,去幫祝妹傳播關于小荷莫須有的傳言,甚至身體力行地為難小荷、孤立小荷、折磨小荷,有什么錯?
那時孫林是他們的老大,孫林為人豪爽正直,祝妹又樂善好施,她們這么好的人怎么會有錯?
要錯都是小荷那只死狗的錯。
可是這些年來,他們真的看到過小荷作惡嗎?
非但沒有作惡,小荷一直夾著尾巴做人,就算被他們這樣整、這樣為難,也沒有報復過他們丁點。
如今他們又有什么臉,去要求別人原諒,甚至要求別人出頭去求陳管家?
“我們去求孫林!”二蛋掙扎著爬起來,“憑什么她的乖徒兒犯了錯就能撇清,白白拖累我們全部受罰?”
“一開始明明一切都是祝妹的主意啊!”
廚房眾人還沒來得及去找孫林,孫林反倒來找他們了。
幾天之內,孫林老了很多。
可能沒有了廚房總管的自信,老天爺收回了她那與生俱來,讓人不自覺靠近、信服、跟隨的光環。
她看起來,不過是一個普通的仆婦而已。
“孫林,你害得我們好慘啊!”仆婦見她來了,掙扎著要撲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