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淮按照約定,和馬場的勞工們一起去吃酒。
勞工們賺的是賣命錢,吃得也比一般平民略好一些。他們一同去了當地的一個小酒館,點了幾壺劣質酒,和幾碟下酒菜。
漢子們喝起來,紛紛聊起了各自的女人孩子,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有的是被權貴奪了土地,有的是父母生了重病,有的是孩子是個癡兒,還有很多是交不起苛捐雜稅。
以前謝淮也喜歡和士兵們喝酒吃肉,可那時候,士兵們都尊他是皇子,從未有人與他說過這些。
謝淮一邊喝著,一邊聽漢子們說著。
他們長著一張張樸實的面孔,對于以前的他來說,這樣的長相是過目即忘的。
可是啊,一旦真正和他們接觸過,聽到了他們背后的故事,了解了他們的苦樂與哀痛,就再也不會把他們每個人記錯。
吃完酒,一行人嘿嘿一笑,“阿松阿松,咱們去個好地方。”
謝淮聽到這句話,有點應激。
以前在軍營的時候,一旦士兵們說起這句話,一般都是去那種地方。
“走咯走咯……”所有人推著他去。
把他推到了尹水旁的河畔邊,那里停擺了很多條漁船,漁船上站著一個個稍作打扮,卻依然瘦弱萎靡的姑娘。
“上次我在這里,遇到個不錯的姑娘,走走走,去瀟灑一回。”其中一人道。
“我就不去了。”謝淮擺擺手。
“怎么,你婆娘不是快生了嗎?”那漢子奇怪,“都素了這么久了,忍得住?”
謝淮聽到‘婆娘’兩個字,臉紅了一下,“我與我娘子一心一意,再久都忍得住的。”
那些人面面相覷,然后噗嗤一笑,“原來也是個癡情種啊,怪不得運草料這么賣力。”
眾人也不為難他,“那你回去與鄭老五為伴,他每天伴著右手喊婆娘呢。”
謝淮又懂了,鬧了個大紅臉。
臨走時,他回頭再看了一眼那些姑娘,臉上帶著柔媚的笑意,瘦弱的身材支著伶仃的骨。
他別過頭,眾生皆苦,她們也不過只是想活下去。
這世道,一個平民百姓,活下去太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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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他真的看見了那個鄭老五,對方正打了盆水,與他擦身而過。
“要打水,可以去那邊打。”鄭老五是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聽說也是與新婚妻子分離,夜夜思念。
“沒事,咱們一個通鋪這邊,一個通鋪那邊,各想各的,各不打擾。”鄭老五踮著腳,拍了拍謝淮肩膀。
“你這人,還蠻好的。”謝淮尷尬而不失禮貌地道謝。
如水的夜里,他看著窗外的月色,放縱自己肆無忌憚地想起了那個人。
她在花房配所好不好呀,她會不會喜歡那支小荷花金簪?
可笑他一生慷慨,上位時那些金銀珠寶總是隨意獎賞給下僚。
卻在落魄時,拼盡全力才能攢出一根最為廉價的禮物,送給了最愛之人。
她原本配得上他最好的呀……
謝淮溫柔卻失落地半闔上眼瞼,他聽到鄭老五似乎也在喊著自己妻子的名字。
“小荷……”他只喃喃了一聲。
不喊了,留在心尖吧。
留在心尖,就不會散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