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喬木村籠罩在灰藍色的晨靄里。
白楊樹梢掠過沙棗花的香氣,露水未干的土路上已印滿膠鞋和解放鞋的腳印。
北大窯今天也放了假,穿襯衫的漢子們推著嘎吱作響的地板車,車斗里堆著捆扎整齊的干辣椒和哈密瓜。
正在往村口的巴扎上運,準備賣個好價錢。
村口,蘇陽站在路上跟密密麻麻的地板車比劃著:“阿達西,馕坑在西邊,你先去嘛。“
他身后跟著的維族小伙拉著做馕餅的面粉跟爐子朝著西邊推過去。
這才不到八點,地板車就把路給堵死了,就跟老家參加廟會一樣。
蘇陽帶著哈孜克在村口指揮著大家往里走,哈孜克也學著怎么跟大伙溝通。
這小子學得快,已經知道見著戴白帽的叫“阿卡”,遇上纏艾德萊斯的喊“阿帕”,就是說話還像坎土曼刨地——直來直去。
“要跟熬糖稀似的,跟群眾打成一片”蘇陽抹了把脖子上的汗,“話頭得繞著彎兒甜。”
哈孜克在一旁直點頭。
王強幾個倒像模像樣地當起了交通員,曬得黝黑的膀子左揮右擺。
有個維族老漢的驢車卡在溝里,他們一窩蜂沖上去,抬車轅的抬車轅,拽驢韁的拽驢韁,汗珠子砸在干土上。等把各色瓜果百貨歸置齊整,日頭已經爬過了楊樹梢。
十里八村來趕集的人也不少,大家拎著大包小包的過來,主要是來湊個熱鬧。
忽然村道那頭揚起一柱黃塵,黑色桑塔納艱難地繞過堆滿香梨筐的地板車。
車門開出,穿米色西服套裙的女記者踩著粗高跟下來,身后攝像師扛著索尼betacam攝像機。
“蘇陽同志!”她亮出工作證,“我們又見面了!”
看見拍照的人來了,王強立刻帶著幾個人跑了過來,立正正的站成一排,來了一個狗刨式的敬禮。
鏡頭從他們身上掠過,最后定格到了蘇陽身上,這位記者蘇陽認識,就是上次拍賣會采訪“你幸福嗎”的記者。
“陽哥,這是上電視嘞,你看還扛著電影機。”哈孜克立刻站直了身子湊在蘇陽身邊。
“那是攝影機,不是電影機!”
“嘿嘿,看著長得都差不多。”
蘇陽也伸手跟女記者熱情的握握手。
“蘇陽同志,我們這次來是臺里特意強調要拍一個專題片,專門記錄咱們喬木村拍賣會的盛況,等明天晚上在新聞上播出。”
蘇陽笑笑,看著周圍忙碌的景象,還有來回穿梭的人影:“李記者,真是辛苦你們了,你們要是渴了,那邊有茶。”
“行,那我們想對你先做一個簡短的采訪,你看可以嗎?”
“行,咱們到這邊來。”
王強他們就像跟屁蟲一樣,時不時在鏡頭前走一趟,想著明天能在電視上看到自己的影子。
沒多久,村外陸續進來十幾個人,他們看模樣就不像普通人,那手里頭不是盤著珠子,就是盤著石頭。
打眼一瞧,就不是干農活的莊稼手。
張軍特意安排他們坐到了廣場上,這會太陽還不是很毒,有小風,吹著也涼快。
劉愣子和二冬子爬上了樹,將幾十米長的大遮陽布給掛了上去,四個角綁在樹杈上,頓時陰涼起來。
熱巴嫂子跟古麗今天早晨也從城里趕了過來,兩個人牽著手站在后面,看著自己的男人忙前忙后。這幾天他們兩個跟親姐妹氣的,有說不完的共同話題。
采訪剛結束。
廣場上已經坐了小半的人。
嗡嗡的說話聲像開了閘的渠水。
抱石軒的馬學五穿著件洗得發白的藍布褂子,正和木生師兄蹲在楊樹蔭下。
兩人捧著粗瓷碗喝茶,眼睛卻不住往人群里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