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隆元年的長安城,晨光穿透薄霧,宛如一柄金梭,將天際織就成瑰麗的錦緞。
巍峨的宮墻在光影中舒展身軀,琉璃瓦折射出粼粼金光,與朱雀大街的車水馬龍相映成趣。
這份表面的祥和卻難掩暗流涌動——太極殿飛檐斗拱間,烏鴉撲棱棱地掠過,嘶啞的啼鳴回蕩在宮闕深處,為這座古老的宮殿增添了幾分肅殺之氣。
此刻的大唐王朝,恰似暴風雨前的海面,看似風平浪靜,實則暗潮洶涌,各方勢力在朝堂之上展開了一場不見硝煙的博弈。
李治端坐在龍椅之上,望著階下群臣此起彼伏的朝服,眼神深邃而復雜。
自登基那日起,他便深陷權力的旋渦,在盤根錯節的勢力網中艱難前行。
清流集團把持朝政,武將虎視眈眈,江南門閥暗中角力,這些龐然大物盤踞在朝堂上,每一次呼吸都牽動著皇權的根基。
為了打破僵局,李治不得不采取一系列偏向世家的手段。
他扶持寒門子弟進入中樞,為新晉世家大開科舉之門。
他默許商賈與士族聯姻,以經濟利益分化舊有集團。
他甚至不惜違背祖制,將部分軍權下放至地方豪強。
在他的精心布局下,新晉世家如破土春筍般崛起,成為制衡清流的重要力量,朝堂之上終于達成微妙的平衡,天下也漸漸重歸太平。
這份來之不易的平靜并未讓李治感到絲毫輕松。
銅鏡中,他望著自己日益憔悴的面容,兩鬢的白發與眼下的青黑觸目驚心。
多年來,風疾如附骨之疽,時常在深夜發作,疼得他冷汗浸透錦被,連批閱奏章的力氣都沒有。
他知道自己的生命正如同西下的夕陽,在暮色中漸漸失去光芒。是時候為大唐的未來做長遠打算了。
永隆元年的早朝,當“立李賢為太子”的詔書宣讀時,朝堂上響起山呼海嘯般的“吾皇萬歲”,可李治的心中卻滿是陰霾——太子年僅弱冠,而朝堂局勢波譎云詭,稚嫩的肩膀真能扛起江山社稷的重擔嗎?
也是在這一年,李治做出了一個震驚朝野的決定:恢復宰相制度,并任命張柬之為相。
消息傳出,太極殿的地磚仿佛都在議論聲中震顫。
老臣們交頭接耳,有人搖頭嘆息“相權復立,皇權必弱”,也有人揣測圣意,認為這是帝王平衡各方勢力的又一妙棋。
唯有張柬之在接到任命時,望著手中金燦燦的詔書,渾濁的眼中燃起了斗志——他堅信,自己將成為守護李唐江山的中流砥柱。
兩儀殿內,檀香混著濃重的藥味在空氣中彌漫。
李治斜倚在龍榻上,蒼白的臉色與素白的錦被融為一體,呼吸聲微弱得如同游絲。
窗外的陽光透過雕花窗欞,在他身上投下細碎的光影,更襯得他身形單薄如紙。
當張柬之踏入殿中時,眼前的景象令他心頭一顫:曾經意氣風發的陛下,如今竟虛弱至此?
“陛下。”張柬之疾步上前,重重叩首。
李治緩緩抬起手,示意他起身,勉強扯出一絲笑容:“張愛卿,你來了啊。”
“朕叫你來,是要和你說……”
他頓了頓,指了指案幾上那份被朱砂圈畫得密密麻麻的奏折,“這份折子上的話,以后就不要再提了。”
張柬之的心瞬間涼透。
他日夜苦思治國良策,更將警惕武后干政視為頭等大事。
此刻,陛下的話如同一盆冰水,澆滅了他所有的期待。
他向前一步,蒼老的聲音中帶著顫音:“陛下!縱觀歷朝歷代,從未有女子能掌控如此重權!”
“日月同天,二圣臨朝,陛下健在時尚可制衡,可太子年幼,天后勢大……”
他突然伏地,額頭重重磕在青磚上,“恕臣大不敬!若陛下……若有不測,天下還有誰能壓制得住天后?”
“到那時,李唐江山恐將易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