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不是漢武帝。"武曌打斷她,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她翻開另一本賬冊,里面記著波斯都護府的開銷:為了在怛羅斯修建一座烽燧,竟耗掉了二十萬匹絲綢,足夠長安的織戶織三年。
而那座烽燧,去年冬天就被拆了,只剩下斷墻在風沙里搖晃。
那天晚上,天堂的燈火亮到了天明。狄仁杰、張柬之、姚崇......
武周的肱骨之臣們踏著夜露走進浮屠,沒人知道他們在佛前爭論了什么,只知三更時分會有瓷器碎裂的聲音傳出,四更時又響起了算盤珠子的脆響。
直到東方泛起魚肚白,張柬之才扶著墻走出來,鬢角的白發上沾著燭淚,手里的地圖已被朱砂圈得密密麻麻。
第二天,圣旨傳遍天下時,洛陽城的酒肆里炸開了鍋。
西市的老兵王五把腰間的彎刀往桌上一拍,酒碗里的濁酒濺了滿桌:"老子跟著蘇定方蘇將軍在蔥嶺砍過突厥人的腦袋,那會兒弟兄們啃著凍餅沖鋒,就是為了讓大唐的旗子插得更遠!”
“現在倒好,一個娘們說扔就扔了?"
他旁邊的書生哭得涕泗橫流,手里的《漢書》被撕得粉碎:"班超投筆從戎,張騫鑿空西域,難道都成了笑話?"
反對的聲浪像潮水般涌來。
絳州的鄉紳們聯名上書,說他們的子弟埋骨西域,如今連墳頭都要被異族踏平。
長安的太學生們在朱雀大街上跪了三天,舉著"還我河山"的木牌,連路過的商隊都忍不住扔石子砸向皇城。
可最讓武曌心驚的,是軍報里的消息:朔方軍的校尉率部嘩變,說要"打到洛陽問女帝要說法",幸好被王孝杰及時鎮壓在黃河渡口。
這時候,齊先生正踏著落葉走進均州的一座小院。
李恪躺在藤椅上,枯瘦的手連端杯的力氣都沒了,可看見來人時,渾濁的眼睛忽然亮了亮。
"他們......終究還是走了這步。"
老人的聲音像風中的殘燭,"當年我勸先帝,別學隋煬帝征高句麗,他不聽......"
齊先生往炭盆里添了塊火炭,火星子濺在青磚上。
“李敬宗已帶著面具去了江南。"
他低聲說,目光落在墻角那尊錘鐮相交的銅像上,"那些在暗處的人,都認這個記號。"
李恪忽然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