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備車。”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
裴談愣了愣,隨即淚如雨下,磕了個頭轉身就跑。
殿外很快傳來車馬調動的聲響,李顯最后看了一眼思政殿——這里的每一根梁柱,每一寸地磚,都浸透著他十五年的隱忍。
他忽然抓起案上的佩劍,劍柄上的龍紋硌得手心發疼,卻也讓他混沌的心緒清明了幾分。
馬車駛出東宮側門時,雪又下了起來。雪花落在車簾上,簌簌作響,像無數雙眼睛在暗中窺視。
李顯撩開車簾一角,看見張柬之騎著一匹老馬跟在車旁,花白的胡須上凝著雪粒,背影卻挺得筆直。他忽然想起年輕時,這位老宰相曾在他被廢黜的那天,冒著殺頭的風險,偷偷塞給他一包干糧。
那時他以為,這世間再不會有人信他了。
守門的羽林衛看見馬車,紛紛跪倒在地,甲胄碰撞的聲響在寂靜的夜里格外清晰。張柬之勒住馬韁,轉身對李顯道:“殿下,敬將軍他們在里頭候著。”
李顯推開車門,寒風瞬間灌進領口,帶著鐵與血的氣息。
他抬頭望去,則天門的城樓上,五百名羽林衛手持長戟,火把將他們的影子投在城墻上,像一列列守護大唐的門神。
敬暉、桓彥范提著刀站在最前面,見他走來,單膝跪地:“末將等,恭迎殿下!”
“起來吧。”李顯握住腰間的劍柄,“入宮。”
五百鐵騎踏著積雪往紫微宮去,馬蹄聲震得積雪簌簌落下。
行至應天門時,忽聞前方傳來喧嘩——張易之帶著數十名家奴擋在路中,他穿著件紫色蟒袍,臉上還帶著脂粉氣,看見李顯便尖聲笑道:“太子深夜入宮,是要謀反嗎?”
李顯還沒開口,敬暉已提刀沖了上去。
刀光閃過,張易之的笑聲戛然而止,頭顱滾落在雪地里,發髻散開,脂粉混著血污,狼狽不堪。
家奴們嚇得四散奔逃,卻被羽林衛一一斬殺,鮮血染紅了門前的白玉臺階,在雪地里暈開一朵朵凄厲的花。
李顯提著劍,一步步踏上丹陛。
殿內的燭火被風卷得搖晃,他看見張昌宗正抱著玉璽往偏殿跑,便擲出手中的佩劍。
劍鋒穿透了張昌宗的后心,他踉蹌著倒下,玉璽從懷中滾落,“咚”地砸在金磚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長生殿的珍珠簾被人猛地掀開,武則天披著鳳袍站在殿門內,花白的頭發散亂著,眼神卻依舊銳利如刀。
“李顯,”她的聲音沙啞,卻帶著慣有的威嚴,“你要弒君嗎?”
李顯握緊了腰間的玉佩——那是太宗皇帝賜給高宗的遺物,能護佑李家子孫。
“兒臣不敢。”他垂下劍尖,“兒臣只是來請陛下,還政于李唐。”
武則天盯著他看了許久,忽然笑了,笑聲里滿是疲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