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顯的指尖劃過“餓死”二字,指甲幾乎要掐進紙里。
他記得小時候聽老人說,貞觀年間糧價賤到斗米三錢,長安街頭連乞丐都能討到熱粥。
乾武年間更是家家戶戶有余糧,可如今,他親手批過的賑災糧款,怎么就到不了百姓手里?
他抬頭望向對面墻上的畫像,宣紙上的人影在燭火里仿佛活了過來。
李世民,眉頭微蹙,那雙眼曾看透突厥的狼子野心,此刻正盯著案幾上那道韋溫請求將江南鹽鐵專營權轉賜韋氏子弟的奏折,目光里的寒意幾乎要凍裂宣紙。
旁邊的李承乾雖穿著儲君蟒袍,眉宇間卻鎖著化不開的郁結,李顯總覺得,這位大伯的眼神里藏著一句質問——連自己兄弟都容不下的人?
最讓他不敢直視的是李治。那位與武則天共治天下的先帝,畫像里總帶著幾分溫和,可此刻那目光落在他身上,像極了當年在房州,母親武則天派來的使者看他的眼神——帶著憐憫,更帶著失望。
李顯猛地低下頭,盯著自己龍袍上繡的十二章紋,宗彝、藻、火、粉米……每一針都繡得扎實,可穿在他身上,卻總像偷來的華服。
“一切都會好的……”他對著畫像喃喃自語,聲音輕得像嘆息,“等貶了韋溫,收了鹽鐵權,再讓相王去關中賑災……大唐會好起來的。”
話音未落,殿外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不是內侍們慣常的碎步,倒像是穿著靴履的人在奔跑。
緊接著是金吾衛的甲片碰撞聲,還有人壓低了嗓子喝罵,像是在阻攔什么人。
李顯的心猛地一沉,攥緊了案幾上的玉圭——這個時辰,除了韋后派人送來的宵夜,從沒有人敢在兩儀殿外喧嘩。
“誰在外面?”他揚聲問道,聲音里竟帶著自己都沒察覺的顫抖。
殿門“吱呀”一聲被推開,夜風卷著寒意灌進來,吹得燭火劇烈搖晃。一個內侍連滾帶爬地沖進來,帽翅歪在一邊,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只是伸手指著門外,眼里滿是恐懼。
李顯順著他的手指望去,只見韋溫穿著一身緋色官袍,手里按著劍柄,正站在殿門口。
而他身后,跟著十幾個披甲的武士,手里的橫刀在月光下閃著冷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