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后眼角的肌肉猛地抽搐了一下,那道眼神像淬了毒的冰棱,直直射向身后的內侍。
兩個膀大腰圓的內侍立刻會意,靴底在金磚上碾出沉悶的聲響,猛地撲上前去。
李顯的肩臂被死死按在龍榻的扶手上,紫檀木的紋路硌得他骨頭生疼,掙扎間,明黃的龍袍被撕扯得歪歪斜斜,領口掙開一大片,露出頸間暴起的青筋,像老樹根般盤虬臥龍。
“放開朕!你們這群逆賊!”他的吼聲撞在殿頂的藻井上,震得檐角的銅鈴亂響,卻穿不透厚重的宮墻。
韋后緩緩蹲下身,銀碗里的酪櫻桃隨著她的動作輕輕晃動,顆顆飽滿的櫻桃在乳酪里浮沉,像極了他年少時在洛陽池畔見過的紅鯉。
“陛下何必動怒?”她的聲音柔得像上好的絲綢,卻裹著能勒斷脖頸的力道,“這酪櫻桃加了西域的砂糖,甜得很,比房州那時候的酸梅子可好多了。”
李顯的下頜被內侍狠狠捏住,指節幾乎要嵌進他松弛的皮肉里。
他死死閉緊牙關,齒間咬出深深的血痕,腥甜的血氣在口腔里彌漫開來。
銀碗被強行抬到唇邊,乳酪的甜膩混著櫻桃的微酸直沖鼻腔,那股甜香本該是他最愛的滋味,此刻卻像腐肉的氣息般令人作嘔。
“賤人!你敢!”他的怒吼從齒縫里擠出來,帶著瀕死的決絕。
太師椅被他掙扎得劇烈搖晃,椅旁的三足香爐“哐當”一聲翻倒,里面的香灰撒了滿地,與滾落的珍珠釵混在一起。
他想起房州的寒夜,那時他也是這樣被人按在破廟的泥地上,而韋后擋在他身前,用瘦弱的脊背替他擋住鄉野惡徒的棍棒。
那時她的聲音發著抖,卻咬著牙說:“誰敢動我夫君,先踏過我的尸體!”
如今這具曾護著他的軀體,卻成了遞來毒藥的劊子手。
韋后臉上的笑意淡了下去,眼神里浮出一絲不耐煩。她抬手攏了攏鬢邊的珍珠釵,冰涼的珠面貼著滾燙的耳垂:“陛下,莫要逼我。”
話音未落,又有兩個內侍上前,分別按住了李顯的雙腿。
他的掙扎愈發劇烈,腳踝上的龍紋玉帶被掙得斷裂,玉扣滾落在金磚上,發出清脆的響聲,像是在為這出鬧劇敲著喪鐘。
就在這時,殿門口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安樂公主提著石榴裙裾闖了進來,裙角的金線繡成的鳳凰被汗水浸得發暗,發間的金步搖歪在一邊,珠串隨著她的喘息不斷碰撞,發出細碎的脆響。
韋后抬頭看了她一眼,眼神里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過來。”
安樂公主的腳步頓在原地,手指死死絞著裙角。她看著父皇被按在榻上,鬢邊的白發散亂,那雙曾溫柔撫摸她頭頂的手,此刻正徒勞地揮舞著,指甲縫里甚至摳出了內侍手臂上的血痕。
她想起十歲那年在房州,父皇抱著她蹚過結冰的河水,自己的靴底磨穿了,卻把唯一的棉鞋脫給她穿。
想起十五歲生辰,他偷偷用省下的俸祿給她買了支銀釵,說“等回了長安,父皇給你鑲上最亮的寶石”。
“愣著干什么?”韋后的聲音冷了下來,“你想讓金吾衛沖進來,把我們母女的頭顱掛在宮門示眾嗎?”
這句話刺穿了安樂公主最后的猶豫。
她深吸一口氣,快步走到榻邊,伸手按住了李顯不斷蹬踹的膝蓋。
她的指尖觸到父皇膝蓋上的舊傷——那是當年在房州被追兵箭矢擦傷的地方,每逢陰雨天就會隱隱作痛。
此刻那處肌膚滾燙,帶著瀕死的灼熱。
李顯的掙扎猛地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