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寶六年的上元節剛過,長安城的積雪還未完全消融,紫宸殿內的氣氛卻已凝重如冰。
李隆基坐在龍椅上,鬢角雖染了幾縷霜白,眼神卻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嚴——這是他自認為“開元盛世”臻于巔峰的時刻,四夷來朝,國庫充盈,連胡商都說,長安的繁華勝過波斯的每一座城邦。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這盛世的光環下,藏著一道名為“乾武”的陰影。
早朝的鐘聲剛過三響,李隆基便屏退了奏事的官員,只留下三省六部的核心大臣。
他從龍椅上站起身,緩步走下丹陛,目光掃過眾人,最終落在太廟的方向,聲音低沉卻帶著千鈞之力:“自朕登基以來,承乾武遺緒,勵精圖治,方有今日之盛。”
“然乾武一朝,多有離經叛道之舉,恐非我大唐正統。”
“即日起,撤乾武皇帝神位出太廟,其生平功績,從國史中刪去。”
話音未落,殿內頓時一片死寂。戶部尚書蘇颋身子猛地一顫,手中的象牙笏板險些落地。
他知道那位陛下如何頂著朝野非議,在江南修鐵路、在關中辦學院,如何指著石碑上“天下為公”四個大字,對百官說“民為水,君為舟,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當以天下人之天下為念”。
“陛下!”蘇颋顫巍巍地出列,老淚縱橫,“武皇帝在位時,興修水利,推廣新稻,使關中畝產翻番。”
“創辦學院,讓百姓子弟得以入仕;更造火車、修鐵路,使南北貨物三月可達,此皆利國利民之功啊!”
“若將其功績抹去,何以對天下蒼生?何以對后世子孫?”
李隆基冷冷瞥了他一眼,語氣帶著不容置喙的傲慢:“蘇卿老了。乾武所為,皆為奇技淫巧,蠱惑人心。”
“火車轟鳴,驚擾龍脈,學院聚徒,妄議朝政;‘天下為公’四字,更是動搖君權——我大唐乃天子之天下,何來‘為公’之說?”
他抬手一揮,早有禁軍上前,架住還想爭辯的蘇颋。
老尚書掙扎著嘶吼:“陛下!您忘了貞觀年間,魏徵言‘兼聽則明,偏信則暗’嗎?乾武新政,百姓拍手稱快,您怎能因一己之私……”
“拖下去!”李隆基厲聲打斷,龍袍上的金線在晨光中閃著冷光,“蘇颋惑亂朝綱,貶為括州司馬,即刻離京!”
百官嚇得面如土灰,再無人敢言。
他們終于明白,這位看似溫和的天子,心中早已對乾武朝的“新政”積怨已久。
開元初年,他需要借助乾武留下的家底穩固政權,可如今四海升平,那些帶著“革新”印記的造物與理念,便成了他彰顯“正統”的絆腳石。
三日后,太廟外的廣場上,禁軍鑿下了乾武皇帝的神位。
那尊由整塊和田玉雕琢的牌位,被裹上黑布,扔進了城郊的枯井。
禮官宣讀的詔書中,乾武朝被輕描淡寫的抹去,所有新政被斥為“異端”。
圍觀的百姓看著那口被封死的枯井,偷偷抹著眼淚——他們還記得,當年火車開通時,從洛陽到長安只需一日,糧價都便宜了三成。
緊接著,李隆基的詔書如雪片般發往各州:“乾武所設‘國立學院’,盡皆拆除,典籍焚之。”
“各地火車站、鐵軌,限三月內夷為平地,凡刻有‘天下為公’四字之碑刻、匾額,一律鑿毀,違者以謀逆論處。”
咸陽的國立學院是首當其沖的目標。
這所由乾武皇帝親自創辦的學府,曾匯聚了天下最頂尖的工匠與學者,館內藏著繪制火車圖紙的《機械考》、記錄新稻培育的《農政新編》,甚至還有天文儀器。
如今,禁軍手持火把,將那些泛黃的典籍堆在院中,火苗舔舐著紙頁,發出“噼啪”的聲響,像無數個知識的靈魂在哭泣。
學院的老博士們跪在地上,抱著那些珍貴的圖紙不肯松手:“陛下!這些書能教人織布更快、種田更多,燒了它們,百姓要多受多少苦啊!”
可禁軍哪里理會,一腳將老人踹開,火焰很快吞噬了整個藏書樓。
濃煙滾滾,遮蔽了半個長安城,連曲江池畔的柳樹都蒙上了一層灰。
有路過的孩童指著火光問:“先生,他們在燒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