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書先生慌忙捂住他的嘴,低聲道:“別問,那是不能說的東西。”
拆毀火車站的工程更是慘烈。
長安城外的鐵軌是用精鐵鑄就,每一根都需要數十名工匠敲打數月。
禁軍沒有合適的工具,便用斧頭劈、用火燒,再拿鐵釬一點點撬。
燒紅的鐵軌遇冷炸裂,濺起的鐵屑燙得士兵嗷嗷直叫,可監工的宦官拿著鞭子,誰停手就抽誰。
一位曾參與修鐵路的老工匠看著被拆得七零八落的鐵軌,心疼得直跺腳:“這鐵軌能走火車,運糧、運兵都快如飛!”
“當年為了鋪這十里路,多少弟兄凍餓而死,如今說拆就拆,天理何在啊!”
他的話傳到了負責監工的楊國忠耳中。
彼時楊國忠還未拜相,卻已靠著楊貴妃的關系得了個監察御史的差事,正急于表現。
他冷笑一聲,命人將老工匠拖到鐵軌旁,當著眾人的面杖責四十:“老匹夫!竟敢妄議圣政!陛下說了,這些奇技淫巧只會讓人懶于勞作,唯有男耕女織,才是正道!”
老工匠被打得血肉模糊,昏死過去,圍觀的百姓敢怒不敢言。
他們聽老人說過乾武年間,火車一通,南來的絲綢、北來的皮毛都便宜了不少,連街頭的胡餅都能用上新鮮的面粉。
可如今,鐵軌被拆成廢鐵,拉貨的馬車又變回了慢悠悠的樣子,糧價悄悄漲了起來,只是沒人敢說。
最讓人扼腕的,是“天下為公”四字的消失。
那四個字曾被刻在長安朱雀大街的石碑上,是乾武皇帝親筆題寫,筆力遒勁,透著一股普惠眾生的氣度。
多少寒門學子路過此處,都會駐足凝視,想著“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乃萬民之天下”。
可如今,石匠們拿著鏨子,一下下鑿在石碑上,火星四濺,每一聲都像敲在百姓的心上。
有個年輕的書生忍不住沖上前,張開雙臂護住石碑:“這四個字是勸天子愛民,為何要毀?”
石匠們愣住了,楊國忠卻走了過來,陰惻惻地說:“天子富有四海,民為天子所有,何來‘為公’?你這書生,怕是讀了國立學院的歪書,來人,抓起來!”
書生被拖走時,還在嘶吼:“你們會后悔的!天下人會記住這四個字的!”
他的聲音很快被人群的嘈雜淹沒,朱雀大街上,那座光禿禿的石碑立在寒風中,像一道丑陋的傷疤。
詔書推行三個月后,乾武朝的痕跡幾乎被抹得一干二凈。
學院成了廢墟,鐵軌變作廢鐵,“天下為公”成了禁忌,連史書里關于火車、新稻的記載都被挖掉重寫。
李隆基站在大明宮的城樓上,看著腳下“煥然一新”的長安城,滿意地捋了捋胡須。
“陛下,如今四海之內,皆頌陛下圣明,再無人敢提乾武舊事了。”
楊國忠在一旁諂媚地笑道,手中捧著各地報來的“祥瑞”——其實是官員們為了迎合圣意,編造的“嘉禾生、甘露降”。
李隆基點點頭,目光投向遠方:“朕要的,就是這等氣象。”
“乾武朝好弄小智,卻不知國之根本在禮教,不在機巧。”
“你看如今,百姓各司其職,官吏各安其位,這才是真正的盛世。”
可他沒看到的是,盛世的表象下,民怨正在悄然滋生。
沒了火車運糧,關中遭遇春旱時,南方的糧食遲遲運不到,長安的米價暴漲,百姓們只能以糠麩果腹。
沒了學院培育的新稻種,江南的稻田畝產降了三成,農戶們交完賦稅,家里便所剩無幾。
那些曾靠鐵路運輸謀生的腳夫、商販,大多失了業,只能流落街頭,靠乞討過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