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公子也來拜見了一回,這時的他又一改在宵香閣時的騷包豪氣,拘謹而沉穩地跟她行禮,十足是小輩該有的樣子。
聽聞是顧明智舍了從四品的武職,要專心科舉以文報國時,他眼里閃過一絲艷羨與錯愕。
“顧二哥有這樣壯士扼腕的果斷和志向,實在叫我輩汗顏,更想不到顧伯母和顧伯伯會這般開明支持他此番行為。”
阿雁笑笑,“憑他如何,路是自己走出來的,按他的想法,日后成就高低不論,都是他的造化。”
龐鴻文不解,誠心請教道:“顧伯母與顧柏父此等家勢,難道沒有一條捷徑,或是一條一蹴而就的坦途,可以鋪給他?”
前者挑眉,神色促狹:“方才不是說了么,路是自己走出來的,他父親是,他自當也是。顧家的兒郎怎會有坦途?世上大部分的人都沒有,他比大部分人幸運又不幸運,家族興衰會牽連他。”
她朝龐鴻文拋了個眼色。
“說起來,龐公子其實幸運些,龐家只要不粘連高位和派系,憑你們今時今日的地位人脈,無論哪一方面,要出人頭地,總比一般人容易些。”
龐鴻文眸色晦暗,內有暗芒流動。
他垂下眼瞼,“如此說來,晚輩還占了出身低些的好處。只不知一戒商賈,有何值得慶幸之處,還望顧伯母不吝賜教。”
“單一條足以。”
“哪一條?”
“商賈再不入流,黃白之物喜歡的人卻多。憑著這些俗物壘起的基礎,龐公子以后遭遇的不公平會比尋常百姓之后和寒門白衣要少得多。”
她嗤了一聲,不知是諷剌這世道,還是笑其年少不識天機,“龐公子以為,這世道人活著是那么容易的么?可記得多年前長林冬日那一場疫癥一樣的泛病?”
龐鴻文無言以對。
那一場病癥,長林死了不知多少人,幾十條大村,最終并成一個合村和幾個頑強抵抗的小村,病死,餓死的人不計其數,尸骨隨意躺在任意一個角落,遍地哀鴻。
但是對龐家是沒有任何影響的。
龐老爺發現不對勁,當即舉家暫避到了隔壁再隔壁的省城,全家人丁無損。
待到病癥結束,他們回遷,那時顧家在長林已有了一定的名聲。
因為龐老爺有銀,才能舉家外避,貧苦百姓就只能等死或是餓死在逃亡的路上。這事當年當時他都不覺得有何特別之處,只今日突然被提起對比,才驚覺不同。
龐鴻文良久沒有接話,阿雁也沒有多言之意。
二人靜坐片刻,龐鴻文突然道:“聽說顧二哥啟蒙較晚。”
“是,他父親有幾年不在我們身邊,他正經開始讀書的時候,有十五了。”
龐鴻文再沒說什么,沒坐多會就告辭了。
與阿雁料想的差不多,她很快接到了外面傳進來的消息。
龐老爺再來時,她一臉歡喜:“援兵已到,我總算不必再藏著掖著了,免得連累了你。”
對方連連推說不敢。
阿雁坦誠道:“我們已定好計劃,打算在城內將他一舉拿下。”
遂將初步計劃大略說了一下,末了,道:“你是宵香閣的話事人,到時還要你這邊配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