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鑾殿內。
武曌決絕的聲音,帶著無盡的冰冷,傳到高陽的耳中。
高陽身子微不可察的一頓,心臟仿佛被一雙無形大手攥緊,一陣抽疼,但轉瞬之間,便被他強壓了下來。
他不敢抬頭,更不敢去看武曌臉上的神情。
憤怒?
失望?
亦或是……無盡的痛楚?
高陽緩緩地,以一個極為鄭重的姿態——不是對帝王,而是對著這個他也曾視為光、總目不斜視的女人,深深一揖。
“臣……高陽,謝陛下恩準!”
聲音低沉,卻清晰回蕩在空曠的殿內。
接著。
起身。
再無半分遲疑,決然轉身,大步流星的走向殿門。
御書房內,那頂自金鑾殿帶回,象征著大乾文臣最至高無上權勢的紫金冠,被遺棄的置于地上。
窗外,金色的陽光落在紫金冠上,熠熠生輝,灼燒了武曌的視線。
武曌直視著高陽離去的方向,拳心一點一點的攥緊,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帶來尖銳的刺痛。
他竟……竟真的走了。
如此決絕!如此……干脆利落!
從今以后,這詭譎朝堂,紛亂天下,三國制裁,再也不會有一個叫高陽的人幫她了。
金鑾殿上,也再也不會有一個賤兮兮,每當她目光看去,不是正在看她的腿,便是正在看她胸口的大膽之臣了。
以后的路,只能她一個人走。
荊棘密布也好,一片坦途也罷,都不會有一個叫高陽的人陪著她了。
一想到這,她心如刀絞。
這一刻。
她的心好痛,痛到不能呼吸,仿佛喘不過氣。
她仰起頭,看向雕梁畫棟的穹頂,竭力忍住那又要落下的淚水。
“你是武曌,你是大乾之主,一言能決定千萬人命運的女帝!”武曌在內心瘋狂嘶吼,給自已打氣。
“朕是天子…朕的眼淚,豈能為一個棄朕如敝履的混賬而流?可這心…這心為何像被鈍刀反復切割…武曌,你真沒用!”
堅強!
他不值得!
把他視作塵埃,你不能哭!
武曌越是想忍住,越是讓自已不要哭,淚腺里的淚水,就越是忍不住。
即便是仰著頭,眼淚還是止不住的順著面頰滑落,砸在冰冷的龍案上。
啪嗒!
一滴又一滴。
滾滾而落!
混亂中,似是發泄,武曌的手猛地掃過隆安,奏折、筆架、硯臺嘩啦啦的傾瀉一地!
她拿起高陽送她的一塊羊脂白玉,狠狠砸向地面!
砰!
一聲悶響,玉佩碎的四分五裂。
“高陽,你混蛋!”
“你憑什么這樣詆毀朕?憑什么?”
“朕要殺了你!”
這時。
御書房外響起一陣腳步聲。
“難道……”
武曌一通發泄后,本坐在龍椅上,淚痕未干,鳳眸一片通紅。
當聽到腳步聲,她幾乎剎那間抬起了頭。
映入眼簾的卻是張氏兄弟。
武曌眼中閃過一抹失望,一張臉化作了極致的冷漠,聲音也極冷。
“臣張平拜見陛下!”
“臣張壽拜見陛下!”
張氏兄弟一進來,趕忙跪下行禮,但二人內心極為震驚。
地上散落的到處是奏折,筆墨紙硯。
武曌癱坐在龍椅上,雖一張臉極為淡漠,但眼角的淚痕卻還未干!
整個人看起來失魂落魄,好似一具沒有靈魂、行尸走肉的尸體。
“你們來干什么?”武曌冷冷一問。
她現在很暴躁,很想殺人,這一番話是壓著心中怒火說的。
張平察覺到不妙。
他們二人本在金鑾殿外,正商議著尋個時機,好好拜訪一下高陽,送點小禮物。
結果百官齊出,一陣失魂落魄。
他們二人一問,這才得知了一個驚人消息,高陽于金鑾殿上公然辭官,連鎮國公與蟒袍都視作敝履!
二人連忙趕來,但也不敢靠近,也沒法靠近。
他們只能遠遠地看著高陽一人走出御書房,頭上沒戴紫金冠。
他們這才真的確認!
高陽,他玩的就是真實!
他是真辭官了。
二人趕忙進來,一是“表忠心”,二自然是來“落井下石”。
尤其是進來之前,張平、張壽兩兄弟還聽到武曌暴怒,要殺了高陽。
這就更佐證了他們的判斷,這莫大的屈辱,哪個帝王受得了?
但張平卻覺察到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