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不信。
那兩次呢?
三次呢?
這一瞬。
武曌在捫心自問,心中刺痛。
“朕自己…真的會一直信他嗎?這次的攀咬,何其牽強,朕卻……”
武曌想到這,拳心死死攥緊。
指甲刺入掌心,帶著一股生疼,武曌卻似沒有感覺到一般。
這一刻,她終于理解了高陽“全盤否定”背后的絕望與清醒。
這不是羞辱,而是在陳述一個冰冷的事實——自她借匈奴之勢后,他們之間,已無信任的根基。
“呵…呵呵……”
“原來…錯的從來不是他,是朕…是朕親手毀了這一切!”
武曌凄涼一笑,淚水無聲滑落,滴落在案上那幾張稚嫩的畫稿上,迅速暈開一片水漬。
她顫抖著伸出手指,輕輕撫摸著那濕潤的墨跡,仿佛想抓住什么,卻只抓住一片冰冷的虛無。
她不怪高陽的決絕,更無法再繼續恨他。
所有的怨恨、不甘、憤怒,都在這殘酷的真相面前煙消云散,只余下無邊無際的心痛和懊悔,如同冰冷的潮水將她淹沒。
“眼中無光,他該有多失望?”
小鳶先前的話,此刻成了最鋒利的刀,狠狠捅進了武曌的心窩,并且用力的攪了攪。
“陛下,要不奴婢想辦法,讓您跟高相徹夜長談一番吧,誤會說開了,高相一定會回來的。”
“高相心里有你!”
小鳶心有不忍,一陣心疼。
記憶之中,除了上次御書房內決裂,武曌從未有過這樣脆弱,這樣令人心疼的時候。
“朕是帝王,圣旨不是兒戲,君無戲言,現在朕縱有萬般悔意,也只能獨自咽下。”
“即便,這很痛苦!”
“再者,”武曌抬起頭,眼中光芒閃爍,直視著小鳶,那是痛定思定后、血淋淋的清醒。
她語氣極為平靜的道,“在此之前,朕一直都無比篤定,朕絕不會過河拆橋,不管高陽立下多大的功勞,朕都會給予其最大的信任。”
“可現在……朕不敢確定了。”
她盯著小鳶,一點點的重新站起來,矜貴的臉上一點點的露出笑容,那笑容極為燦爛,她朝小鳶道。
“小鳶,你是對的。”
“雖然朕不想承認,但卻不得不承認,朕……真的喜歡上了高陽。”
“但正因為喜歡,正因為看清了這“喜歡”背后潛藏的、連朕自己都無法掌控的深淵,朕才更不能讓他回來!”
小鳶內心震撼,卻也不解,“陛下,為何?”
“為何?”
武曌凄涼一笑,眼中閃過濃郁的痛苦,她一字一句的道,“因為帝王之心,最是易變!也最是…危險!”
“今日,朕能在盛怒與猜忌下,因幾張童謠般的話本、兩個蠢貨恐懼之下的攀咬,就對他生出疑心……”
“他日,若高陽權勢更盛,功高震主,若朝中再有更精巧的構陷,制造出更‘確鑿’的鐵證,那時,朕還能如自己曾經篤信的那樣,對他深信不疑嗎?”
她的目光穿透小鳶,仿佛在質問自己的靈魂深處。
她搖搖頭,帶著前所未有的清醒道:“朕不敢確定了!”
“一次猜忌,可以歸咎于奸佞蒙蔽,兩次呢?三次呢?這龍椅坐得越久,能聽的真話就越少,能信的‘真相’就越模糊,人心鬼蜮,為了黨爭,為了扳倒他,那些人會無所不用其極,終有一日,朕…或許真的會變成他所恐懼、所預言的那種“狡兔死,走狗亨”的君王!”
她看向一臉心疼的小鳶,笑著道:“他既已出漩渦,朕又豈能再拉他入深淵?”
“喜歡一個人,總不能看著他往死路上走吧?”
武曌緩緩抬手,動作極為緩慢的抹去臉上的淚水,同時也仿佛擦去了身為帝王的最后一絲溫柔。
接著。
她強行挺直脊背,臉上破碎的笑容徹底斂去,只剩下帝王的威嚴與無邊的冰冷,鳳眸中化作一股滔天怒火,冷聲道,“傳張平、張壽!”
:<ahref="https://u"target="_blank">https://u</a>。手機版:<ahref="https://u"target="_blank">https://u</a></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