閬九川的眼睫毛微微一顫,并不說話。
崔氏道:“他戰死的消息傳來時,我就早產了,我震驚也惶恐,更是傷心,偏偏那會兒你還胎位不正,可即便如此,等你生下來的時候,我還是滿腹期盼的,我分明看到,看到你后脖子有個月牙形的胎記。她們都說我看錯了,我也懷疑是我看錯,但怎么會呢?”
她的眼神陷入一絲茫然和驚惶,道:“便是我看錯,我怎么可能認不出我們的孩子?可你知道嗎,我看著你時,沒有感覺到一絲血緣上的共鳴,他們都說母子連心,而我看著那個小小的你,沒有一點悸動,只有滿腔的憤怒。”
“所有人都在認為我是傷心過度,無法接受泛哥的戰死所以入了魔障,又因難產而對你生出了恨和偏激,但不是這樣的。這是我們的第一個孩子,我是如此盼著孩子的到來,再傷心,我怎么會恨她?可事實是每次看到那個小小的你,就越發的厭惡和憎恨,我想著,假如你當真不是我的骨血,那我的孩子在哪,她在代替你過著什么樣的日子,每每想到這一點,我就無法控制內心生出的憎厭。”
崔氏的眼淚如斷了線的珠子落下,看著閬正泛的靈位,道:“我對不起他,連孩子都護不住,我不愿那個孩子在頂替本來屬于我孩子的一切,包括名字。”
“那你為何還用了這個名?”
“因為這是他定下的,萬一真的是我錯了呢?”崔氏看著閬九川:“假如錯的是我,不是他們呢?”
閬九川默然,這個問題,她現在沒法回答,也不敢答。
因為不管真相如何,真的假的都罷,這兩個孩子都已經死了,如今的她,不過是借尸還魂罷了。
若說出來,崔氏應該會崩潰吧,因為真的假的她都沒有守護住!
崔氏說道:“我知道我狠毒又無情,不管是與不是,我對一個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如此冷漠,是我狠絕,我不配人母,我認。可我更怕,對這孩子生出了妄想和感情,到頭來她只是個外人,而我和泛哥那個孩子,又該如何自處?”
“十幾年,我不曾去看你,我不敢,直到你祖父去世你回府,我卻是有些混亂了。”崔氏的眼神茫然無措,道:“我不知道你到底是誰,你既陌生又熟悉,又令我悸動難過,你告訴我,你真是我們的孩子嗎?”
閬九川的唇微張,道:“如果夫人覺得不是,會令您良心好過點,那就當我不是好了。”
崔氏臉色一白,身體有些搖搖欲墜。
閬九川嘆了一口氣,道:“夫人,不管血緣如何,如今的我,是閬氏九川,我必會按著父親之期盼活著,在此間行走。將來,若您需要,我亦會為您養老送終,閬家,我亦會看顧,因為我是閬九川,我相信這也是他之所愿。”
崔氏順著她的手看去,她示意的是閬正泛。
她喉頭滾動,這話,像是回答了什么,又像是什么都沒回答。
崔氏閉了眼,道:“你出去吧,我和你父親說說話。”
閬九川行了一禮,轉身離了地藏殿,站在殿門,聽著里面傳來的低沉哭聲,有些壓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