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倒是林御開口了:“不,你也不算是做錯了,就我觀察來看,這五十年來……阿爾特先生應該過得還挺開心、幸福的。”
光是從之前他和圣蘭葵、不夜天火杏的互動來看,阿爾特·水銀應該是對自己五十多年的人生很滿意的。
盡管是“寄居”在別人家里,可阿爾特水銀大概本來就沒有什么權力欲望。
如果他五十年來過得困苦、郁郁不得志、滿心郁結,那此刻的阿爾特·水銀絕對不會是這副寬厚長者的模樣。
若真是那樣,恐怕他反而不會對即將到來的死亡如此從容。
林御說著,阿爾特·水銀苦笑著看向他:“你若這么說了,阿爾蘭還如何肯答應你。”
“我只是覺得不該騙他、而且這也騙不過他,”林御聳聳肩,“如果要他尊重你的意見,才應該坦誠地告訴他你所想的——告訴他,這么多年來你過得很幸福、很滿足……”
阿爾特點點頭,明白了林御的意思。
他看向了阿爾蘭·水銀。
“不錯,阿爾蘭,我這五十年來的確過得很滿足,水銀家的人待我很好,不夜天永憐的五個孩子們和格蕾多也時常來找我說話……雖然后面他們都各自有了各自的事情、只有火杏那孩子還會時不時找我,但是因為不夜城幾乎沒人認識我,所以我也可以經常去內城四處逛逛……喝些茶、品品新開的餐廳,下午曬曬太陽,恐怕這座城市的大部分人都沒有體會過我這樣的幸福——下位者疲于奔命、上位者醉心權謀,反倒是我這個本該將死的老頭子,一日日過得很是自在。”
“說真的,我應該感謝你,阿爾蘭……不管怎么說謝謝你,謝謝你耗費了那么多心力,能讓我在這世上多活五十年——甚至,哪怕就算這五十年我過得痛苦,我都應該感謝你,因為活著就是活著——活著,就是比死了要好。”
阿爾蘭聽著阿爾特的話語,抿起了嘴。
“兄長……”
“但是,”阿爾特打斷了阿爾蘭,將話語轉折,“即使這五十年來我很幸福,可是我也并不是該活著的……謝謝你,阿爾蘭,我的弟弟,謝謝你讓我活了五十年。”
“但是,我早就該死了——讓我安靜地離開吧,這是我的選擇、我的堅持。”
阿爾特說著,靜靜地望向了阿爾蘭。
阿爾蘭望著自己的兄長,恍惚之間好像回到了五十年前。
他想起了很多事情,兒時的、成年的、近來的……
阿爾蘭想到了自己剛剛知道阿爾特突發急癥的那個夜晚、想到了自己在大荒悄悄舉辦儀式后成功的喜悅、想到了自己在大荒三年種植和培育那些“煉金造物生命”以完成神明契約的艱辛,長長地嘆了口氣……
“兄長啊,我把你救回來,真的很不很不容易。”
“只是……父親、母親先后逝去,我當時太不想失去你了。”
阿爾特上前,輕輕拍了拍阿爾蘭肩膀:“辛苦你了,弟弟……”
“但是接下來的路,你總歸要自己一個人走的——我都看在眼里,你這五十年來做得很不錯了,無論是對我、對水銀家、對不夜城,都問心無愧。”
“而且,我們總會再次團聚的。”
阿爾蘭看向了阿爾特,突然啞然失笑:“阿爾特,你是想說死后世界之類的鬼話嗎……就算是假的,你也是正經當過形式上的生命神選啊。”
阿爾特笑了起來:“總得給你點盼頭嘛,也是給我自己盼頭……因為,我也想念父親和母親很久了。”
兄弟兩人笑了很久,最終,阿爾蘭笑容漸漸停下,不舍地開口。
“那……再見了,兄長。”
“嗯,再見了,弟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