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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氏在灶臺上忙活著,手上一團白面不住變幻形狀,謝秀娘在旁幫忙。王斗則是換了一身粗衣常服坐在一旁觀看。
鐘氏的技藝很好,動作如行云流水,看著有種賞心悅目的感覺,從小開始,王斗最喜歡就是吃她搟的白面拉條子了。不過白面珍貴,農家人哪舍得隨便吃,多是拿小麥去換一些粗糧回來吃,那些白面饅頭,白面拉條,只有在年節時才能敞開肚子吃。
眼下時節不好,普通人家能吃上黑面蒸饃烤餅就不錯了,許多辛莊人現在都是用麩子混合野菜,甚至草根樹皮來吃。
后世提倡白面、麩皮混合一起吃,認為這樣更有養生、保健作用,天天白面饅頭,其實營養都丟光了,不過在這個時代,能天天吃上白面,就是身份地位的象征了。
鐘氏一邊干活,一邊與王斗談論家事,除了田地的農活,還有一些秋糧征稅之事。或許是她認為兒子己經懂事了,可以為自己分憂了,所以話不免多了一些。
夏稅早己交過,秋糧的征收很快又要開始,不過上個月韃子來劫掠過,保安各地大為遭殃,很多地方家空如水,希望官府能減免秋糧的征收,否則到了明年真不知怎么辦。
明季田賦分夏、秋兩季征收,稱為夏稅和秋糧。規定夏稅無過八月,以小麥為主,秋糧無過明年二月,以米為主。行“一條鞭法”后,夏稅、秋糧大都征銀。
王家現在只余二十幾畝地,由于不是近河良田,加上干旱不斷,眼下小麥出產量每畝不到一石,一年收入約在二十石。從萬歷年的遼餉開始,到眼下的崇禎七年,大明己有過幾次的田賦加稅,正稅其實不多,可怕是地方上附生出來的無數加派。還有地方官紳將他們應納錢稅轉派到小民頭上,象王家這樣的小自耕農,負擔是越來越沉重。
由于征銀,只得將麥米換成銀子,又要忍受一次商人的盤剝,這樣交了稅后,所得己是去了一大半,籽種、農具、債息等等費用還不含在內。余下是家口的嚼頭,以三口之家一天吃食一升五合計,余糧僅足支用數月,這樣到了第二年的糧食出產期,還有數月的空白,這就是所謂的青黃不接了。
往常豐年時,王家還能自給,或是用織布養蠶的收入來彌補一下,不過遇到這種災荒之年,事情就難辦了。如果家無積蓄,或是想盡辦法也不能度過這段空白期,一般人家除了鬻妻賣子,就只能借高利貸了。
不過借高利貸更無異于飲鳩止渴,和保安州各地的商計一樣,這境內的高利貸也是由那些官紳在控制,這些官紳,明面上飽讀詩書,其實背后行事狠毒,借一次高利貸,最終的結果就是進一步的貧困和徹底的破產。
便如辛莊內的李家,就是保安州出名的放貸之家,王斗敢肯定,如果自家向李家借一次高利貸,幾年下來,不要說自家余下的田畝不見,就是眼前居住的祖屋能不能保住都是個問題。
鐘氏一一道來,言語雖然輕松,相信王家可以渡過各種難關,這些年都是這樣過來的,不過內中的沉重與艱辛王斗卻是可以體會到。
他心頭沉甸甸的,生存,這是個嚴重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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