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維祺示意王胤昌不必在這事情上多加糾纏,他卻說起另外一事。
“老夫最贊賞王將軍之事,便是崇禎十一年南下巨鹿,義無反顧,與盧大人血戰沙場,痛擊胡虜,使其不敢小窺我中國無人。惜天不假年,盧大人身死殉國,然其英靈不滅,卻是我輩楷模榜樣。”
或許王斗崇禎十一年隨盧象升出戰,最大的收獲,便是獲得一個忠義無畏的名聲。王斗不懼楊嗣昌,高起潛等人報復,毅然南下巨鹿,與盧象升并肩血戰,大明許多文人提起此事,都不由贊一聲:“此人雖是武夫之輩,卻也懂忠義報國的道理,難得難得。”
提起盧象升,王斗也是眼睛一紅,往事潮水般涌上心頭。
看他的樣子,呂維祺暗暗點頭,繼續道:“盧大人剛直不阿,王將軍不懼奸邪,皆是一時之才俊。惜時雖有賢相在朝,奸邪仍在,眾正盈朝之局,己是一去不返,盧大人九泉之下,想必也是心傷不己。”
王斗忽然心中涌起一股厭惡,呂維祺題外之意,他己是明白,這奸邪指的是誰?當然是楊嗣昌,賢相指的是誰,卻是此時的內閣首輔兼吏部尚書李日宣。
李日宣是東林黨成員,天啟年被彈劾為“東林邪黨”而削職。薛國觀被罷免后,便由他擔任吏部尚書與內閣首輔。李日宣上位后,最大的興趣,便是攻擊與彈劾楊嗣昌,呂維祺是東林黨鐵桿成員,自然覺得有義不容辭的呼應義務。
對王斗來說,他對大明朝上下的黨爭頑疾是深惡痛絕。對他來說,不管是什么黨,不管是文人也好,武人也罷,只要黨爭不干實事,就不是好貨。
他當初跟隨盧象升作戰,也不是為了黨爭的原故。盧象升雖然是東林黨成員。卻懂得國難關頭挺身而出,所以值得王斗追隨。如果盧象升當年只是一個懂得黨爭之輩,王斗也不會置自己性命于不顧,毅然隨他兵困巨鹿。
眼下大兵壓境。呂維祺還忘不了黨同伐異,似乎這比保住洛陽更為重要,怎能不讓王斗心頭厭煩?
老實說王斗對楊嗣昌極為不滿,此人不是能臣也非佞臣,只是一個神經質罷了。他的所作所為。就是為達到自己理想所以不擇手段,擋住他路的人,卻會被他除去。雖有報國之心,卻是手段與眼光有問題,所以國事越壞。
對王斗來講,李日宣、呂維祺等人,沒比楊嗣昌好到哪里去,甚至頗有不如。
楊嗣昌還懂得做點事,雖然事情越做越壞。崇禎皇帝之所以與他善始善終,始終袒護。也是看中他能從全局出發,暫時為自己解去憂愁,不結朋黨,也不空談。
李日宣等人卻純粹為了黨爭而黨爭,反對而反對。王斗雖然對楊嗣昌不滿,也不會成為別人黨爭的工具。況且到了明末,找靠山,黨爭什么的都是旁門左道。
放在往日,不論是王胤昌,又或是呂維祺。都是王斗需要仰望的人物,眼下卻是他們來拉攏自己,難道是王斗長得英俊?不是,是因為他手上有一只無敵的軍隊。
明末軍閥勢力己成。甚至南明弘光帝上位,都要靠軍閥軍頭的力量,王斗更不會丟了西瓜撿芝麻,他明白自己主要精力該放在哪一處。
看著呂維祺期盼的目光,王斗緩緩道:“盧督臣求仁得仁,死得其所。”
呂維祺一愣。他還以為王斗不明白自己在說什么,正要繼續點破,王斗卻是接著道:“本將身為大明將官,手上的軍隊,便是皇上的軍隊,一切以皇上馬首是瞻,皇上讓我打到哪,我就打到哪。本將的忠義之心,天日可鑒。”
呂維祺撫著自己長須微笑點頭,心中對王斗評價更高一層,這王斗心智可與他的外貌不相附。心思的老成,可與朝內外多年的老官僚相提并論,虧他還說得這么義正辭嚴,讓人挑不出什么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