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5年的春天,香港的紫荊盛開,空氣中還飄著潮濕的暖意。
香格里拉酒店三樓的“牡丹廳”里,紅木圓桌鋪著暗紋臺布,水晶燈的光芒透過青瓷茶杯,在桌面上投下細碎的光斑。
陳光良指尖捻著一枚龍井茶葉,看著它在熱水中緩緩舒展。
對面的莊鑄九正把港府招標公告推過來,紙上“無線電視臺牌照”幾個字被紅筆圈了又圈。
這位65歲的常州籍親家鬢角雖已斑白,但談起傳媒業時,眼里的光比窗外的陽光還要亮——他不僅是時代影業占股22%的合伙人,更是陳光良長子陳文杰的岳丈,兩人說話向來少了許多客套。
“陳生,這可是百年難遇的機會!”莊鑄九的手指在公告邊緣敲出急促的節奏,“時代影業現在有院線、有制片,就差一個電視臺形成閉環。你要是牽頭組財團,再拉上怡和、太古這些英資,牌照就是囊中之物——我們有時代影業的運營經驗,你有足夠的財力,誰能爭得過”
陳光良端起茶杯,茶霧模糊了他的表情。窗外的長江廣場正在進行外墻面施工,吊塔的影子恰好落在桌面上,像個沉默的驚嘆號。“我對無線電視臺不怎么感興趣,但你必須投中牌照!”
“啊……這”莊鑄九愣了愣,手里的鋼筆差點滑落。他與陳光良共事二十多年,又是兒女親家,深知這位親家看似隨意的決定背后總有深意。“陳生,就算你不直接出面,也可以讓時代影業參股啊。”
“不用。”陳光良放下茶杯,杯底與桌面碰撞的輕響讓包廂瞬間安靜,“據我所知,銅鑼灣利氏家族的利孝和,正在磨刀霍霍。你個人去和他組團,真能投中,讓他做董事長,你做總經理——畢竟你有豐富的傳媒經驗,這才是你的戰場。”
莊鑄九的手指在膝頭輕輕摩挲,忽然明白了什么。年初銀行擠提風潮中,陳氏家族逆勢入股恒生,已經讓港府和英資側目。現在要是再拿下無線電視牌照,恐怕真要被當成“僭越”。親家這是在刻意藏鋒铓啊。
“資金方面你不用擔心。”陳光良補充道,“讓時代影業分紅,不夠就抵押股份貸款,時代影業的資產足夠你撬動資金。”他看著莊鑄九,眼神里帶著期許,“你在電影界浸淫三十多年,難道不想看看自己能不能做出全香港最好的電視臺”
“好!”莊鑄九猛地攥緊拳頭,指節泛白,“既然你有意成全,我一定爭到這個機會!”他想起自己年輕時在管理時代影業的日子,那些油墨香里的理想,似乎終于有了另一個安放之處。作為占股22%的合伙人,他比誰都清楚時代影業的潛力,更明白陳光良這句承諾的分量。
“你的優勢在經營,利家的優勢在和英國人的關系。”陳光良叮囑道,“總經理未必不如董事長,一個主外,一個主內,合作才是共贏。”
莊鑄九笑著點頭,心里的顧慮徹底消散。他知道陳光良的話有分量——只要陳氏家族不明確反對,利孝和沒理由拒絕與自己合作。
畢竟時代影業旗下的在港的二十三家電影院,手里攥著全香港一半的觀影人次,這是任何想做傳媒的人都要掂量的籌碼。更何況,他與陳光良的親家關系,本身就是一種無聲的背書。
送走莊鑄九后,陳光良獨自坐在包廂里,望著窗外的維多利亞港。時代影業的大樓就在對岸——尖沙咀,頂層的霓虹燈牌“時代”二字在陽光下依舊醒目。他不是不想要電視臺,只是時機未到。
麗的電視臺現在雖然還是個不起眼的有線臺,但只要沒有規則限制,他更喜歡挑戰。
與其現在和利家、英資正面爭奪,不如讓這位占股22%的合伙人兼親家先去趟開路子,自己以后再曲線入局。
所以陳光良的計劃是,八十年代拿下麗的電視臺,然后做將電視臺做到香港第一,節目世界都來購買版權的存在。甚至,他更希望主導香港的文化產業走勢。
此時的利家公館里,利孝和正把招標公告鋪在紫檀木長桌上。弟弟利榮森用銀質煙夾夾著雪茄,煙霧繚繞中,語氣帶著擔憂:“二哥,我們三兄弟加起來,資金可能差不了多少,但港府未必愿意把牌照給純華資財團。”
“所以要拉英資入股。”利孝和指尖點著紙上的“股東構成”欄,“我已經聯系了匯豐銀行、和記黃埔,他們愿意參股,但不參與管理——這是最好的局面。”
利榮達忽然開口,聲音帶著猶豫:“但我們缺懂傳媒的人。時代影業的莊鑄九,還有邵氏的邵逸夫,都盯著這塊肥肉呢。聽說莊鑄九是陳光良的親家,還占著時代影業兩成多股份,要是陳氏也摻和進來……”
這話讓客廳瞬間安靜。年初平安銀行力壓匯豐的場面還歷歷在目,誰也不想和陳氏財團正面抗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