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王安禮,是王安石的胞弟,其將外任的江寧,正好就是王安石求去之后的隱居之所。
這些人,加上所有在京在任侍制大臣、橫班以上的武臣,同時出席集英殿夜宴。
等于宣告天下,延安郡王,已是儲君!
也等于給趙煦上了一個保險。
若有變故,李憲、呂惠卿的大軍,加上王安石、王安禮兄弟的號召,足以逆轉一切。
不止如此。
過了幾天,趙煦的父皇,公開在延和殿中,當著宰執們的面,宣布了一個事情。
“延安郡王明春出閣,當以司馬光、呂公著為師保!”
這就是雙保險了。
有了這個決定,盤踞在洛陽的舊黨也被團結了。
“父母之愛子,必為之計長遠!”趙煦想到這里,不禁感慨萬千。
握筆的手,不禁微微一抖,幾點墨跡,便在紙上暈開,整個字都變成了墨團。
趙煦伸手,旁邊服侍的馮景,已經及時將一張裁剪好的,剛好一個字大小的元書紙,遞到了趙煦手里。
宋代沒有鉛筆,也沒有橡皮擦。
寫錯字了怎么辦?
答案很簡單,用一張紙,貼在寫錯的地方,重新再寫就好。
趙煦將紙貼在錯字上。
他的記憶里,有關父皇的健康時的印象,幾乎全部留在了集英殿的那個夜晚。
剩下的,還能記得的那些,都是躺在病床上,臉型消瘦,面色蒼白的那個父皇。
腦海中,那些他親政后,才知道的事情,也開始翻滾。
“我足跌頭痛!”
“我好孤寒!”
這是內臣閻守懃的供述,據閻守懃所說,這些是父皇在元豐七年的十二月,從延春閣走出來時,對其說的話。
冰冷的文字,在趙煦心中,轉換成了一聲聲痛苦、孤獨的呻吟。
身為君王,天下至尊。
卻在寒冬臘月之中,一個人來到了深宮孤寒的延春閣中。
他頭痛、足跌,全身畏寒。
他已經知道,自己沒有多少時間了。
可舉目四望,整個大內皇城,已經沒有可以安慰他,給他溫暖的人了。
偌大的宮城之中,他只能孤零零的一個人,面對整個世界。
就像熙寧之后,他只能一個人,扛起變法的旗幟,一個人來主持變法的局面。
于是,他在孤獨和絕望中,來到了延春閣。
那里有著他曾經的溫暖和依靠。
曾經唯一一個理解他、鼓勵他、支持他的親人的遺物和畫像,就被供奉在延春閣。
慈圣光獻曹皇后!
而根據其他內臣的供述。
他們不止一次,在元豐七年的十二月和元豐八年的正月,見到了官家,在延春閣中抽泣。
想著父皇在延春閣中的抽泣,想著父皇,哪怕足跌頭痛,卻依舊堅持著,為他安排、布局,趙煦握筆的手,開始用力,淚珠開始在眼眶打轉。
筆下的字跡,開始變形。
但趙煦抄錄不停,認認真真,規規矩矩的抄錄著。
腦海中,更多的記憶,如洪水一樣奔涌出來。
躺在病床上的父皇。
在帷幕之中,不停點頭的父皇。
親眼看著,被曾經親近的內臣背叛的父皇。
趙煦的淚腺被濕潤,淚珠一顆顆的向下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