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遵惠點點頭,接過呂嘉問遞來的冊子,看了一眼,然后瞳孔就開始放大:“他們怎么敢的?”
“居然自稱韓文公之后?!”
呂嘉問笑起來,道:“這些交趾土官,都是這樣的,誰有名就攀附誰唄!”
“況且韓文公,當年曾多次被貶嶺南,勉強能攀附上!”
高遵惠想了想,也是。
于是,提起筆翻開小冊子,在冊子里簽下自己的畫押,表明他——大宋國親,太皇太后之叔,認可了這位土官自稱的‘故大唐工部尚書韓公諱愈之后’,也認可了他送來的這本小冊子,確實是這韓家人在這交趾北方,百年傳承的族譜。
雖然說,傻子都能看出,這所謂的族譜可能就是昨天晚上制作出來的,證據就是上面的墨跡都還沒干呢。
但,沒辦法!
送族譜來的人,可是交趾北方豪族韓氏。
而且還不是一個人,是好幾個在這北件、太原一帶有著強大影響力的土官。
正是靠著這些土官的幫助和支持,宋軍才能將交趾太尉李常杰圍困在北件以南,并斷絕了太原與其的聯系。
這些地頭蛇,熟悉道路,熟悉環境,手里面還有大量糧食、青壯。
不把他們拉攏,他們一旦倒向李常杰,就有可能讓李常杰逃脫。
而現在,他高遵惠只要動動筆,在這些人的族譜上簽個字,給他們背書,他們就自帶干糧,加入宋軍陣營,切斷交趾太原到北件的道路。
還將他們的糧食便宜賣給宋軍。
他們還派出向導,指引田仕儒的思州兵,繞開大道,從小路滲透、伏擊,交趾從太原出來的輜重糧草隊伍以及援軍。
當然,最重要的還是,這些人知曉這交趾的礦產所在。
靠著他們,高遵惠和呂嘉問已經找到了好幾個大型的露天石炭礦礦場。
有了石炭,將來熬糖就有了廉價的燃料。
就是……
高遵惠放下筆,就嘆道:“呂安撫啊,你我在此所作所為,若傳回汴京,還不得被人笑話?!”
自從呂嘉問到了廣西后,起初高遵惠也不愿意和這個人打交道的。
因為他很清楚,呂嘉問深罪向太后。
可是,架不住這個人真的厲害,主意多啊。
而且,他也很支持在交趾種甘蔗,認為這是‘利國利民’的大好事。
很不巧,呂嘉問還是官家任命的‘都大右江安撫使’,不止整個廣西右江地區的羈縻州,就連交趾境內的土司們,日后也受他監督。
這就沒辦法了。
高遵惠只好和呂嘉問一起共事。
然后,他就被呂嘉問慫恿著進了交趾。
老實說,一開始高遵惠是害怕的。
畢竟,這兵兇戰危的,萬一出個意外,他在汴京的美妾嬌婢還不知會便宜誰!
可是呂嘉問卻用一句話,讓他鼓足了勇氣:“公事年近六十,雖身強體健,又深得太皇太后、官家信重,然公事膝下五子七女十余孫,卻未必能如公事這般,深沐皇恩啊!”
“公事若不為子孫計,多蓄錢銀,子孫奈何?”
“公事不見當年王超、王德用子孫乎?”
在大宋,社會家庭財產,就是父母在,不異財,父母死則均分家產。
所以,高遵甫、高遵裕、高遵惠三兄弟,雖然是親兄弟,可在他們的父親去世后,他們就已經是高家的三個分支。
于是,高遵惠雖然是太皇太后的親叔叔。
可是,他的兒子,卻只是太皇太后的堂兄弟。
一旦他高遵惠和高遵裕一樣撒手人寰,他的孩子,也就只是太皇太后眼里的一般親戚了。
哪怕現在,太皇太后也更關心她的親侄子——高公紀、高公繪兄弟。
所以,呂嘉問的話,正中了高遵惠內心的憂慮。
王超、王德用父子,是大宋太宗到仁廟時代,最為顯赫的將門,父子節度,執掌樞密。
可現在的王家早就破落了,王德用的孫子里,已經有人為了生計,不得不去經商了。
王家尚且如此。
他這個太皇太后的叔叔的子孫,又會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