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得不讓吳安持提高警惕。
于是,他連忙起身,恭恭敬敬的站起來。
蔡京,現在不僅僅是權知開封府,在今年正月后,因為當今官家出宮視政開封府,所以館閣從龍圖閣直學士,升到了龍圖閣學士,寄祿官也自從六品的朝請大夫,升為正六品的朝議大夫。
朝野都有傳說,蔡京蔡元長,未來十年,必入三省,拜為執政。
這樣一位大人物,親自來處理他的這個小案子。
吳安持就算再遲鈍,也明白了一些味道。
可是……
“憑什么?”吳安持忍不住在心中想著。
正想著、揣測著。
吳安持便看到了,穿著一身朱紅色的緋袍公服,腰間系著銀魚袋的大臣,在左右官吏簇擁下,威風凜凜的步入官署。
正是蔡京!
吳安持只能硬著頭皮,拱手迎接:“下官,權知滑州吳安持,見過明府。”
蔡京沒有回禮,冷著臉,直接從他身邊走過去,然后端坐到上首的案臺后。
“權知滑州吳安持何在?”蔡京坐下來后,便一拍驚堂木。
吳安持被嚇了一跳,連忙拱手拜道:“下官吳安持,再拜明府。”
蔡京瞇起眼睛,不茍言笑的看了他一眼,然后站起身來,側向一面,用著抑揚頓挫的腔調,對吳安持大聲正色道:“權知滑州吳安持,官家有德音降下!”
吳安持一聽,臉上的神色,頓時變得無比精彩起來。
怎么回事?
這種小事,蔡元長你都報到了御前?
吳安持的內心,就好似被十萬匹草泥馬狂奔而過一般。
然而,宮中德音下降,身為臣子,吳安持只有一個選擇——跪下來。
他急忙整理了一下儀容,然后面朝皇城方向,規規矩矩的跪下來,叩首再拜:“朝請郎、權知滑州臣安持,恭問皇帝陛下圣躬萬福!恭聞陛下德音!”
蔡京挺起胸膛,斜視著吳安持,繼續用著抑揚頓挫的聲音,說道:“權知滑州,朕聞圣人有教: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
“卿為故宰相之子,國家進士,社稷大臣,本該躬以圣人之教為準則……”
“緣何卻在光天化日之下,仗勢凌人,欺侮孤兒?”
“卿的圣賢書,怎么讀的?”
吳安持聽著,瑟瑟發抖。
那一句:卿的圣賢書,怎么讀的?
讓他渾身戰栗,來自宮中的重壓,猶如泰山壓頂一般,降臨在他頭頂。
這可是當今天子的質問!
你的圣賢書,怎么讀的?
吳安持雖然不算太聰明,可也聽得懂這句質問背后隱含的潛臺詞和那些沒有問出來的問題。
圣人教誨,被卿當成什么了?
空氣嗎?
一旦,他回答不好,立刻就是名聲盡喪!
吳安持立刻頓首再拜:“回稟官家,臣知罪!”
他還算機靈,知道這個事情,必須認錯。
而且,認錯態度得誠懇才行。
否則,一旦在宮里面那邊,被留下了一個‘不遵圣人之教’的印象。
那他就完蛋了!
什么前途、未來、官聲,都不要有什么指望。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柳永柳三變。
柳永蹉跎一世,就是因為惡了宮中!
宮中很討厭他的詩詞文章。
蔡京看著趴在地上,認認真真的謝罪的吳安持,他想起了在宮中面圣時,他觀察到的那些官家的神色變化與細節。
“若是如此的話,這位權知滑州,還真是有些跋扈呢!”
“可憐那報童何辜,竟招致此禍!”
官家的聲音在他耳畔回蕩著。
跋扈!
何辜?
蔡京玩味著這兩個評語。
看向吳安持的眼神,就像看死人一般。
陪伴君前,也有些時候了,蔡京雖然經常無法跟上那位少年官家天馬行空的想法和捉摸不定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