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亶嗎?”趙煦微微抿了一下嘴唇:“真巧!”
剛剛打發走一個期貨死人,就回來了一個本已經在政治上被宣判死刑的人。
“聽說舒亶在堆垛場的碼頭上,見到了蘇轍出知陳州,友人送行的場面,便詢問了碼頭伙計有關情況”石得一繼續匯報著。
趙煦瞇起眼睛來,坐直身體,問道:“他怎么說?”
舒亶,趙煦的父皇貶廢的,如今又蒙太皇太后恩典起復。
所以,這個人的忠誠度,在趙煦眼中是可疑的。
得看看他到底有沒有心懷怨言?又是否對先帝有著怨念?
石得一搖頭奏道:“據說舒亶未發一言,只是問了些葉康直案的緣由”
說著,他就簡要的和趙煦匯報了一下,探事司通過種種手段,從那伙計以及其他人嘴里探查到的內容這很簡單,請這些人喝酒吃肉。
二兩馬尿一下肚,什么事情都能被引導著說出來。
趙煦聽完,微笑起來。
自他即位開始,他就一直在逐漸的通過各種辦法,悄咪咪的給他的父皇涂脂抹粉。
從去年開始,隨著汴京新報的影響力擴大。
他就更是肆無忌憚的指使著童貫,給他父皇寫各種洗白小作文。
主要風格,可以參考知音、讀者上,對于歐美當政者的美化、粉飾。
當然,不可避免的進行了符合大宋人文與社會的改編。
但基本風格沒變!
主打的就是一個親民!
于是,在趙煦這兩年的粉飾下,他的父皇,大宋神宗英文烈武圣孝皇帝的名聲與形象,如今已發生了重大變化!
從過去輿論中毀譽參半的變法之主、專斷獨行之君,慢慢的向著一個想要有所作為,勤政愛民,關愛底層人民生活,但造化弄人,命運多舛的圣主、明君轉變。
這種帶著一定悲情色彩的君王形象,很好的貼近了底層人民的幻想。
在精神上,給與了人民慰籍。
效果非常好,甚至超過了過去趙官家們給自己塑造的形象官家是好的,壞的都是
至于你要問,這才過去兩年多,怎么汴京人就這么健忘?
但事實就是如此。
無論什么時代,群眾總是健忘的。
便是在現代,媒體也能很輕易的發動歲月史書,篡改群眾的記憶,倒果為因,甚至無中生有。
何況是在中古的大宋,這個新聞學剛剛萌芽的時代呢?
而趙煦給他父皇編排的那些小作文的意識形態,本身無比貼近汴京社會的需求!
就像那篇風能進、雨能進,而吾不能進的小作文。
對于汴京人來說,簡直就是醍醐灌頂的當頭一棒。
這一棒子敲下去,就算是聰明人,也會被敲傻,也會認定這定是先帝圣哲故事。
沒辦法!
作為一個以手工業為主的商業城市,汴京城的市民文化非常發達,百姓對個人私人財產的重視,也遠超如今這個地球上的任何國家與地區。
開封府每年最多的官司,就是爭產官司。
夫妻、兄弟、姑嫂、妯娌都在爭產!
什么綱常倫理、家庭道德
什么兄友弟恭
儒家想象的一切美好的封建倫理,在汴京城都不復存在。
為了孔方兄,一個個家庭破碎,一對對夫妻反目,一家家兄弟成仇。
在這種社會環境下,趙煦編的那篇小作文破圈是必然的。
如今,不止是底層的百姓在傳唱。
就連勛貴外戚們,也都在談論。
再過些年,說不定,就要野史搖身一變,變成正史。
于是鮮于侁等人,很不幸的成為這場大規模的歲月史書魔法攻擊下的犧牲品。
在被爆出他們曾經誹謗先帝、妄議圣主后。
整個汴京城群起而攻之!
從販夫走卒到商賈富戶,從勛貴武臣,到外戚宗室。
所有人同仇敵愾。
誓要將這些人批倒批臭!
于是,鮮于侁等人,幾乎是狼狽不已的倉皇離京。
也就是蘇轍,因為是趙煦的經筵官,才稍微有些體面,只是被人們認為是被小人蒙蔽、蠱惑、欺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