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自即位以來,嘗讀《尚書》丶《春秋》丶《禮記》……”
“學圣人之教,觀先王之政!”
“書云:天聽自我民聽,天視自我民視!”
“《春秋》有教:國將興,聽于民,又教:夫君,神之主而民之教!”
“《禮記》又教:民為邦本,本固邦寧!”
說著,趙煦就看向呂公著:“相公,緣何勸朕不聽民言呢?”
呂公著頓時啞然,說不出話,只能拜道:“陛下圣明,是臣失言了!”
他終究,臉皮還是不如文彥博,沒有辦法頂著那些政治正確的圣人丶先王之教,喊出那句在他心里面的話——陛下,乃與士大夫共治天下,非與百姓!緣何要聽百姓之言?
當然了,除了臉皮不夠厚,呂公著還有一個顧忌——趙煦在去沐浴前,特意將一個人,也叫到了這東闔靜室的屏風后面。
呂公著在進來后,就已經看到了那個在屏風后面的身影。
正是在今年接替范百祿,成為起居郎丶同修起居注的黃寔。
此人,是章惇的外甥,其父黃好謙,今以朝散郎而出知潁州。
黃寔父子,和二蘇是密友,關系好到難以想像的地步。
當年,蘇軾兄弟被貶,所有人都忙著和他們切割的時候。
黃好謙父子,依舊與之往來密切。
甚至,為了證明關系鐵,黃寔冒著極大風險,將自己的兩個女兒全部嫁給了蘇轍的兩個兒子蘇適丶蘇遠。
故此,蘇轍出知前,向官家舉薦了黃寔,還特意說明,此人是章惇的外甥。
官家聞之便以蘇轍推薦,加上『寔,章相公之甥也,朕宜嘉之』的理由,拜為起居郎丶同修起居注。
也正是因為發現了黃寔的身影,呂公著也有所忌憚。
好多話,都不好說。
就怕被記下來,寫到了國史上。
……
送走呂公著,趙煦抿著嘴唇,坐在坐褥上。
等到黃寔的身影,從那屏風后消失。
趙煦才嘆息了一聲:“唉……”
這大宋的士大夫們,不要看滿嘴仁義道德,但到了關鍵時刻,卻是分得清自己的階級的。
這一點,無論新黨,還是舊黨都是如此。
面對問題,所有士大夫,都會選擇——再苦一苦百姓,罵名我來背!
而且,在這個過程里,他們不會有任何猶豫。
所謂仁義道德,只限于他們自身。
準確的說,是和他們同一個出身,同一個階級的群體。
將嚴于律人,寬以待己的雙標發揮的淋漓盡致。
當年,狄青為樞密使。
朝野內外的反應為什麼那麼大?
就是因為狄青不是他們的人。
只是一個大頭兵出身!而且,哪怕被拜為樞密使,也不肯洗掉自己的刺青。
所以,狄青被所有人圍攻。
包括武臣!
楊汲丶崔臺符,之所以被人敵視丶孤立。
原因和狄青差不多。
楊汲是技術官僚,起家司法參軍,一路走上來,乾的也都是工程丶技術類職位。
與那些寬袍大袖,滿嘴仁義道德的士大夫們根本不是一路人。
崔臺符就更厲害了。
他甚至都不是正牌進士出身,而是明法科的進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