譬如汴京城的那三十六家正店,百年來轉手了不知道多少次。
然而……
正店的東主的換手率雖然很高,但隱藏在這些正店背后的勛貴,卻是極少變動。
換而言之,買撲下一個抵當所,利益起碼可以維持二三十年。
足夠家族培養出第二代、第三代的高官來接班了。
這是真正的世家之基!
像這種機會,可不是什么時候都有,更不是什么人都愿意給。
至少,過去百五十年的趙官家,沒一個肯給的。
只有眼前的官家。
這位如今在武臣勛貴外戚文臣們眼中的‘寬仁圣明天子’才肯給,也才舍得給!
桃之以桃,報之以李。
他馮京當然得報答!
“至于陛下所問……”馮京在心中,只思慮一刻,便有了答案:“胥吏殘民,自古以來便為弊病!”
“圣朝開國以來,歷代祖宗,皆欲澄清吏治……先帝便曾設倉法,予胥吏俸祿,欲以此安其心……又嚴肅法度,詔受俅者以嚴刑酷法!”
“奈何彼輩,不讀詩書,不知圣人經義,胸無仁義,心無道德,只知逐利……”
張方平微微側頭,聽著身旁那頭錦毛鼠在御前信信狂吠,在天子面前,一副社稷支柱,架海紫金梁的作態。
他的眉頭就忍不住皺起來,心中更是暗罵了好幾句錦毛鼠。
奈何……
這錦毛鼠說的話,非常正確。
他一時間找不到機會插嘴。
直到,馮京說到胥吏們的弊病在于‘不讀詩書,不知圣人經義’的時候,張方平終于找到了機會插嘴。
他微微躬身,趁著馮京說話的間隙,趁機道:“陛下,馮節度之言,老臣亦深以為然!”
“彼輩未得圣人經義熏陶,無仁義道德,自然害民殘民……故歷代皆以為弊!”
“然,自陛下登臨大寶以來,納賢才,用正人,命開封府以‘公考’錄用吏員,自是之后,汴京城風氣為之一變!”
“君子正人充盈于有司官署,道德雅士進用于街巷閭里……”
“百姓歡騰,士庶咸樂!”
“老臣愚以為,今欲去胥吏之害,還府界太平,陛下當推恩開封府……命開封府,將公考之法,用于府界諸縣!”
“如此,諸縣、鎮內外,皆用讀書人,進正氣、退邪散……自然無有舊日之弊!”
馮京瞪大了眼睛,看向張方平,心中怒罵了一句:“張安道!”
“汝竟敢將老夫要說的話說了!”
“皓首匹夫!蒼耳老賊!”
然而,他再怎么罵,也改變不了,張方平將他的風頭搶走的事實!
微微抬頭,馮京就看到了身前的少年天子,在聽完了張方平的話后,眼帶笑容,面若春風。
馮京咬了咬嘴唇!
心中千百個念頭,此起彼伏!
“官家的心思……吾知,張安道自然也知……”
當今天子即位后,所做的諸多舉措中,如今被公認最有成效的,莫過于借助當年僧錄司誣告蔡京案,進而開始的公考招錄。
通過一個簡單的考試輔以有司正貳官主持的面試程序,將那些滯留在京的士子,錄入開封府系統,讓他們充當基層官吏。
一開始,士子們扭扭捏捏,覺得有辱斯文,不愿參加。
輿論對此也有意見。
但隨著朝廷下詔,規定經過公考招錄的吏員,其身份不屬‘吏’依然是‘士’。
理由是——士大夫以道德立身,用經術立命!
而公考,是以考試的方式,招錄士人,為國效命,他們和開封府之間簽的是雇傭契約。
所以,這是征辟!
與沿邊的經略幕府征辟的士人一樣。
你能說,諸路經略征辟的士人是胥吏嗎?
當然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