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府界如今沒有過稅,所以,這些小商販幾乎可以將利潤全部收入囊中。
而綀布這種機織布在質量上是遠超農婦手工織造的各類低端土布的,不止是堅固耐用,而且更加精致美觀。
價格上就更是爆殺。
這直接導致了,府界內的大批農戶家庭辛辛苦苦所織造出來的各類土布價格大跌。
這造成了一系列的連鎖反應,府界內的人心,一度動蕩。
刑恕聽著趙煦的話,頓時渾身冰涼。
他知道的,假若官家所言是事實。
男耕女織中的女織經濟崩塌,那么,這必然帶來顛覆既有秩序的社會變化!
而上一次中國出現這樣劇烈的社會變化,恐怕還須得追溯到春秋。
圣人曾用一個形象的詞來描述彼時的社會情況——禮崩樂壞!
于是,八佾舞于庭!
于是,臣弒君、子弒父、弟弒兄,層出不窮。
現在,又要禮崩樂壞了嗎
刑恕的內心生出深深的恐懼。
所有文人士大夫,都天生的厭惡著禮崩樂壞后,秩序崩潰所帶來的社會混亂。
大宋的士大夫們尤其如此!
因為,五代的亂象,給他們留下深深的印記,讓他們患上了嚴重的ptsd。
即使刑恕,也不例外。
他顫抖著嘴唇,拱手拜道:“陛下!”
“若果有此種可能……”
“臣斗膽,乞陛下降詔,命有司禁絕綀布,并搗毀一切綀布作坊!”
趙煦聽著笑了,刑恕的反應,相當的正常。
大宋士大夫就是這樣的。
作為既得利益者,他們會拼命的保護,已有的社會秩序。
并幻想著這樣的世界,將永恒不變。
因為,只要世界永恒不變,那士大夫們就將永遠高高在上。
所以,慶歷新政的時候,他們反對。
所以,王安石變法的時候,當年慶歷新政的參與者們反對。
所以,現在,當一個可能摧毀現有秩序的東西出現時。
可以預見,大部分的士大夫們,包括新黨的那些人,十之八九還是會反對。
所以,趙煦才會讓利于‘民’,才要把勛貴外戚元老們拉下水,才要塑造出一個儒家標準意義上的明君形象。
不這么做的話,趙煦要做的事情,永遠沒有成功的可能!
故此,趙煦也不惱,只是笑著道:“學士勿憂!”
“一切都在朕的掌握中!”
“上個月,朕已命劉惟簡出封樁庫錢與府界各縣,收購農戶所有的土布……”
作為現代留學生,趙煦深諳著維穩之道,關鍵在于及時掌握地方民情。
所以即位之初,他就命探事司,重點關注汴京物價,并依托汴京新報的網絡,追蹤汴京城各廂坊的主要民生物資價格的漲跌。
經過三年發展和經營,探事司的網絡和情報能力,自然早已不可同日而語。
其他地方姑且不提,眼皮子低下的開封府府界諸縣的大宗商品價格波動,是不可能瞞得過他的。
自然的,他可以及早準備針對性的政策,并在危險到來前,及時踩下剎車。
“此外,汴京城中的紡織作坊,也在大量吸納著民間的空余勞動力……”
“一個月學徒也能拿到每個月兩貫的工錢!”
“若是熟練工,月俸如今已經能達到七八貫甚至十余貫!”
“所以啊,學士的擔憂,有些因噎廢食了!”
刑恕聽著,低下頭去:“臣莽撞了!”
趙煦呵呵一笑:“所以,學士現在知道,朕為何要將綀布賣去遼國了吧!”
“朕需要確保綀布價格,在短期內不再下降,同時減少市面上的綀布數量,避免其大量流入其他州郡,造成一些‘不忍言’之事!”
這就是資本主義的內源性弊病。
資本從誕生的第一聲啼哭開始,就在不斷的追求著利潤,追求著市場。
資本天然的渴望著,將自己的產品,銷售出去。
趙煦要是不拉著、控制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