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不信,明年這個時候,汴京城的海量廉價綀布,就會橫掃包括開封府在內的整個環京畿地區州郡。
并摧枯拉朽的摧毀所過之處的一切小農經濟。
而且,綀布只會是個開始。
很快,隨著兩浙路的廉價蠶絲入京以及來自熙河路的大量入京。
數之不盡的廉價絹布、布,也都必然會從汴京城,涌向四面八方。
趙煦記得很清楚的。
現代的《資本論》中,有這么一句話:資產階級在它不到一百年的階級統治中所創造的生產力,比過去一切世代所創造的生產力總和還要多、還要大!
如今,雖然一切都才剛剛開始。
生產力的進步,也只是露出一個萌芽。
但,隨便一個大一點的紡織作坊,每個月所生產的綀布,也已經超過了大宋大部分州郡一個縣全年的布匹產量。
這就是工業的魔力!
哪怕,現在的所謂的紡織作坊,實際上根本算不得工業。
充其量,只能算是半機器半手工生產。
但其生產力的進步,所帶來的乘數效應,也不是小農社會能夠抵擋的。
用現代的話說,這是降維打擊!
而在同時,趙煦也注意到了隨著大量綀布涌入市場,市場卻難以在短時間內消化。
這也可能導致價格踩踏,造成綀布價格崩盤。
從而可能刺破本已開始繁榮的紡織市場泡沫,造成一場中古的經濟危機。
趙煦怎舍得現在就刺破這個泡沫
所以啊,從六月開始,在察覺到市場不對勁后,章衡控制的戶部,就在趙煦的遙控下開始出手,在市場上收購綀布,以控制綀布價格,如今戶部已經在市場上收購了不下十萬匹的綀布,以穩定綀布價格。
但,這終究不是長久之計。
這個時候,想要支撐綀布價格,就必須給正在不斷興盛的紡織業,找到一個市場。
一個可以傾銷產品的市場!
暫時來說,這個市場,不能是大宋的州郡。
因為,一旦廉價的工業產品,沖入這些市場。
趙煦知道,等待他的會是什么
起義!
而且是趙官家們最害怕的大規模農民起義!
趙煦只是想了想,國初在蜀地爆發的王小波-李順起義,就忍不住的渾身發涼。
那是一場被銘刻于每一代趙官家心中的夢魘!
從起義爆發到被鎮壓下去,不過兩年時間。
但,就是這兩年,王小波、李順這兩個農民起義領袖,就給每一代趙官家,都留下了難以磨滅的記憶——
自晚唐以來,因戰亂而避難進入蜀地,茍延殘喘的世家門閥余孽,被殺了個干干凈凈,一點不留。
王小波、李順之后,天下再無門閥世家。
同時,王小波和李順,還將在蜀地存續了數百年的‘旁戶’制度,徹底掃入歷史的垃圾堆。
因為王小波、李順給趙官家和天下地主們,留下的印象太過深刻。
所以大宋朝廷至今將蜀地,視作一個‘需要統戰’的地區。
比起東南六路,大宋很明顯對蜀地的民心、民生情況更關心。
每一代趙官家,都會將大量資源投入到蜀地,這成就了仁廟之后,蜀地的經濟文化繁榮。
沒辦法!
王小波、李順來過啊!
有了王小波、李順的前車之鑒,趙煦怎能不怕不擔心
想到這里,趙煦就忍不住暗自心嘆:“都怪陳勝吳廣開源!”
千余年前,大澤鄉的那一聲怒吼,塑造了這片土地上的人民的反抗精神。
平日里,別看農民們一個個忠厚老實,可以被地主官僚們當成牛馬一樣壓榨、奴役、剝削。
可,一旦有人,讓他們活不下去。
那么,陳勝吳廣開源后的反抗精神就會被喚醒。
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蒼天已死,黃天當立!
甚至還有更可怕的東西,來自遠古的怒吼也將重新在人民嘴里被吶喊出來——時日曷喪,予及汝皆亡!
趙煦每每只是想起,起義的農民,拿著各種兵器,殺到汴京城下,誓要將他和他的子孫統統砍了的景象,就毛骨悚然,遍體生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