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候,只要汴京新報將他的彈章刊載上去。
他的清名,就將為整個汴京所知,繼而傳遍天下。
就像范文正公!
也如韓忠獻公!
范文正公不畏強權,與奸相呂夷簡,做堅決斗爭。
韓忠獻公,憂國憂民,片紙落去四相。
而他,就是聽著范文正公和韓忠獻公的故事長大的。
自然,也向往著如同這兩位先賢一般,揚名天下,為萬民所敬仰,然后走上輔佐君父,宰執天下的康莊大路!
而現在……
他成功了!
劉安世握緊拳頭,但依舊勉力維持著自身的鎮定。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后轉過身后,看向店鋪外的街道。
便看著兩個穿著青布長袍,戴著一頂布帽子,穿著一雙布鞋的報童,各自背著一個裝錢的褡褳,手里捧著厚厚的一疊小報,正在沿街叫賣著。
“賣報!賣報!”
“今日最新的汴京新報!”
“右正言劉安世,彈劾左相呂公、門下侍郎李公……”
劉安世不動聲色的走上前去,盡量用著平靜的語氣,問著一個看上去年紀大些的報童:“今日的小報,都有些什么內容”
那報童聞言,看向劉安世,見到他的士人打扮,便答道:“好叫官人知曉……”
“今日的汴京新報,頭版全文刊載了當朝右正言劉公安世,彈劾左相呂公與門下侍郎李常之全文……”
“文后,附有我汴京新報總編胡飛盤之評論員文章!”
劉安世微笑著點頭。
內心卻是忍不住的驕傲起來。
汴京新報有著所謂的‘總編胡飛盤’。
此人頗為神秘,但據說背景很硬,連都堂宰執都敢評論,且沒有人找過他的麻煩。
其在汴京城中,名聲褒貶不一。
喜歡他的人非常喜歡,討厭他的人,則給其編排了許多的笑話。
譬如中書舍人劉攽,就曾編過一個此人的笑話——飛盤者何謂乃犬之食盆也!盆在何處,犬既在何處!
意在諷刺,這位汴京新報的總編的評論文章,立場前后搖擺,態度左右橫移,實無文人風骨,更無士人節操!
但,無論外界怎么評價,那位胡飛盤,依然是我行我素。
劉安世的很多朋友,因此私下認為,這位胡飛盤恐怕不是一個人,而是好幾個不同的人。
不然很難解釋他的精神狀態——太分裂了!
劉安世腦子里想著這些事情,就只聽著那報童道:“我汴京新報的評論員文章標題是——捕風捉影何時休”
“以為右正言彈章,無端誹謗宰執,實在非是憲司君子該為!”
劉安世頓時臉色漲紅,神情僵硬,只覺胸口一陣悶疼,一口氣卡在了喉嚨里,憋的難受。
為了宣泄,他握緊拳頭,將之了舉了起來,同時怒目圓睜,看向那兩個報童,就欲張口怒斥其胡言亂語,并狠狠的教訓這個不知禮儀廉恥,就妄加評論憲司的無知小兒!
但話到了嘴邊,卻被他生生的咽了下去。
手也跟著垂了下來。
因為,他看到了,在不遠處的街巷口的兵鋪。
兵鋪里的炭火正在燃燒。
兩個開封府的兵丁,正圍著炭火,一邊烤火,一邊喝酒吃菜。
誰不知道,汴京新報的報童,皆為各地軍州入京難民所帶來的孤兒
他們無父無母,流落街頭。
汴京新報的東主,見其可憐,于是將之收養起來。
前任權知開封府蔡京在得知了這個事情后,甚為感慨,于是下令給開封府左右都巡檢和開封府司錄司的上下官兵。
以報童皆無依無靠之孤兒,甚可憐憫的理由,要求左右都巡檢和司錄司,將這些報童視作自家子侄,以保護他們的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