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6章朔黨的黃昏
呂陶戰戰兢兢的被帶著,進了福寧殿殿堂。
他抬頭就看到了,坐褥上端坐著的天子,以及帷幕后的身影。
頓時,一種如履薄冰的感覺,從他心底升起。
于是,這位蘇大胡子的親家(呂陶的女兒嫁給了蘇軾之子蘇邁,不過那位呂夫人已在元豐八年不幸病逝),撲通一聲,就匍匐到了地上。
“殿中侍御史知雜事臣陶,躬問皇帝陛下圣躬萬福……太后娘娘圣躬萬福……”
坐褥上的天子,沒有和往常一般,溫柔的說出那句‘朕躬安’。
恰恰相反,他保持了長久的沉默。
整個殿堂,一時寂靜無聲。
這讓呂陶感到一種壓抑、緊張的氣氛。
良久,御座上的天子,才終于開口,語氣森然,沒有任何溫度:“什么萬福?”
“朕怎么不知道,朕居然還有福氣?”
天子之語,字字如刀,剮在他的心頭,叫呂陶汗流浹背,只能再拜:“臣合該萬死!”
“伏乞陛下治罪!”
“罪?”御座上的天子笑了,只是這笑聲太過滲人了些:“知雜能有什么罪?”
“皇考已經升暇,朕又是個孩子,母后不過婦人而已!”
“御史臺的君子們,為了天下社稷著想,為了天下人驅逐權臣,何錯之有?”
“反正,朕只是個孩子嘛!不懂事!”
呂陶頓時汗如雨下。
御座上的天子的陰陽怪氣,叫他魂飛魄散。
孩視天子!
無論什么時候,被人扣上這樣一個罪名,都等于自絕于天下。
他連忙頓首拜道:“臣絕不敢有此大逆不道之念!”
“伏乞陛下明察!”
“明察?”
御座上的天子,忽然拿起了什么東西。
然后一股腦的丟到了殿上。
“那知雜就好好看看!”
“這些日子,御史臺都在干些什么吧?”
呂陶微微抬頭,就看到了,十幾份被天子擲出來的劄子,凌亂的鋪呈于地板上。
“造謠輔臣,攻擊元老,無事生非,乃至于要挾朝廷,離間朕與太母母子親情!”
“御史臺,當真是好得很呢!”
“憲司,還是朕的憲司嗎?!”
呂陶微微顫顫的頓首磕頭,連話都不敢說,實在是天子的話,過于誅心了!
御座上的天子,似乎是罵累了,端起茶盞,飲了一口茶水,然后嘆了口氣,語調終于是緩和了些:“呂知雜……”
“臣在……”
“可還記得,朕命范舍人,為知雜草拜殿中侍御史知雜事時的詔書內容?”
“臣一日不敢或忘!”
“善!”天子道:“知雜且當著朕與母后之面,將那詔書復述一遍!”
呂陶再拜:“諾!”
自元豐八年,他被起復以來,本著一顆進步的心,他從開始的小心翼翼觀察,到得后來的大膽追隨。
一路都是抄著前輩們的進步之路——做一個帝黨!
以忠不可言,而聞名于御史臺中。
自然官爵也是蹭蹭蹭的漲!
兩年多一點的時間,就從監察御史,飛升成殿中侍御史知雜事。
在御史中丞闕員的如今,成為了事實上的中司。
自然的,學習前輩們,將天子制詞,爛熟于心也是理所當然。
稍作調息,呂陶就開始背誦起了兩個月前,他升任殿中侍御史知雜事時,天子命中書舍人范百祿給他寫的制詞:“敕:具官呂陶,爾以御史,論事稱職;擢居諫垣,而能秉心不回,忠言屢聞。
考其所爭之義,皆有可行之實。予維寵嘉之,茲復命爾往貳執法,樂于從善,朕志亦可見矣!
《易》曰:“大君有命,開國承家,小人勿用,必亂邦也。”爾謹視中外,毋縱詭隨,以成我純一之政!可,特授殿中侍御史知雜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