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秀才像是打開了話匣子,一下子就停不住了。
在余令的眼里,此刻的王秀才就像是一個憤青,在指點著天下大事。
口水四濺,唾沫橫飛!
從他的口中余令得知,如今的皇帝“萬事不理”。
不以國事為念,也就是什么都不管,還自稱“靜攝”!
官員見不到皇帝,送上的折子日復一日的堆積。
皇帝都不管,傳遞這個態度,那下面的官員還能有好?
現在皇帝每晚都喝酒,每次喝酒必醉,醉了以后必然有火。
每次發火,只要內侍說的不對,立馬杖斃!
而且萬歷帝朱翊鈞還認為少一員官就少一份俸祿。
王秀才認為自己沒考中舉人就是因為皇帝不想增添官員的緣故。
(ps:《橫云山人史稿,葉向高傳》:陛下惜區區祿秩,不顧祖宗金甌。)
王秀才終于把心中的郁悶發泄完畢。
見余令“一臉茫然”他自嘲的笑了笑,跟孩子說這些做什么?
這不是對牛彈琴么?
可這話他也只能給孩子說,出去說,說不定就是禍患。
可他哪里知道,這些余令不但聽懂了,還聽的津津有味。
這可比故事有趣多了!
“小子,話說回來,上頭都如此,你覺得下面還有多好,衙門知道你要求人辦事,他們不吃飽,會給你辦?”
余令呆住了,他知道衙門會不好說話。
但沒有想到會不好說話這個地步,把他們喂飽,那得多少錢?
“那和我還不起這五個銅板有什么關系?”
王秀才拿著戒尺敲了敲余令的頭,得意道:
“我是正兒八經的秀才,你的戶籍是在下給你作保。
我的作保,就比其他人好使,衙役就會賣我一個好。
余員外也不用花太多的錢,你小子明白了吧!
自此以后,你由一個乞兒,賤民,成了一個正兒八經的大明百姓,提籍等于再造之恩你說你還得起?”
余令明白了始末,站直了身子,朝著王秀才鄭重一禮:
“先生之恩,余令無以回報,今后用的著的,先生只管開口!”
王秀才笑了,他覺得這個小子順眼多了。
下課了,王秀才走了,連作業都沒有。
余令找來了隨處可見的黃土疙瘩搓成了面粉狀,做了兩個簡易的沙盤。
余令和悶悶,一大一小,兩個人坐在屋檐下練字。
望著愛笑多過愛說話的悶悶,余令不免有些心疼。
這種情況不是說孩子智商有問題,而是有點自閉的傾向。
大門開了,余員外回來了。
望著兩個練字的小人,余員外略顯疲憊的臉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他朝著余令揮了揮手,余令飛快的跑了過去。
“戶籍搞好了,這是戶貼,聽著啊,我在衙門登記的時候寫的你是五歲,原籍是西安府長安縣人。”
“余伯,我應該六歲,你也可以把我寫大一點的。”
“差不多,你太瘦了,也太矮了,要不是覺得不好,我甚至想寫成你和悶悶一樣大呢,無妨,兩年后還得再寫一次!”
余員外咽了咽唾沫繼續道:
“記住啊,今后有人問起,你我為叔侄,你是我族兄弟的兒子,逃難而來,記住了沒?”
“記住了!”
“重復一次!”
“我叫余令,今年五歲,西安府長安縣人,余糧是我大伯,余悶悶是我妹妹,我是逃難而來的……”
“對!”
余員外從孩子變成大人后就成了軍戶。
然后去打仗,受傷了之后就回來了,他的這一生幾乎沒有跟孩子相處過。
悶悶雖然是他的女兒,但話很少,人也很小。
因此,在遇到余令后,面對聰明的余令他本能的認為沒有什么大驚小怪的。
再加上這中間是兄弟牽線搭橋。
他又本能的認為兄弟一定特意把最聰明的挑給自己的,把自己的事情放在心上。
所以他才選擇了余令。
種種原因恰好湊在了一起,所以,他根本就不覺得余令不像是一個孩子該有的模樣。
而是覺得就該如此。
這一定是自己的兄弟譚百戶特意挑出來的,聰明是應該的,不聰明才是大問題呢!
今后的茶水錢呢!
余令望著戶帖,輕聲道:“其實關系這一欄,你可以寫成父與子的……”
“啥?”
“沒啥。”
余員外笑了,像極了那廟里的彌勒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