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自脫離?我雖不知道你是哪一年脫離的,但在軍戶里你的糧餉每年還在發!”
余員外低下頭,這也是他要逃離軍戶的原因之一。
他在軍中是百戶,大小是一個官員,管一百多號人。
雖然最后跑的只剩下三個人,但在發軍餉時卻是滿編,也就是有人吃空餉。
除此之外還有占役。
占役就是軍士幫皇親國戚、達官顯貴當免費的勞力,但俸祿卻是朝廷發。
說白了就是朝廷出軍費,幫這些貴族養免費的勞力。
這種情形不跑怎么辦?
不跑,萬一再來一個張居正這樣的大人物改革軍政。
上頭一查下來,自己這個不大不小的軍官剛好可以拉出去頂缸。
所以只能跑。
嚴立恒見余員外不說話,也不再多問。
他知道軍戶里面的事情干系太大,余員外敢說,他還不敢聽呢。
在成化年間汪直當上了京軍的總督后,大明各個大營的軍官職位幾乎全部分給了皇城內的皇親國戚,和勛貴子弟擔任。
請神容易送神難,現在這群人已經盤根錯節的攪在了一起。
就算是萬歲爺知道這個事情,他想處理,他也沒有多好的法子。
土木堡之變后文官開始手握兵權了,這群人才是最難搞的。
萬歲爺為什么那么恨他的先生張居正?
還不是張居正是文官,是輔政大臣,是帝師,還手控軍政大權。
朝中臣子聽他的多于聽萬歲爺。
所以,嚴立恒根本就不敢再問,問出來又能如何?
廠督都不愿管這個事情,自己一個檔頭算個屁。
“慧心和尚是你殺的對吧!”
見東廠的人不繼續追問軍戶上的事情,余員外松了口氣。
這個事擺到臺面多少次了,最后不也不了了之。
“是我殺的!”
“好漢子!”
余員外一愣,這一句好漢子讓他有些不明所以,有些不知所措。
還沒回過神來,只聽那人繼續說道:
“萬歷二十三年有個人叫做王森,是聞香教的首領,他手底下有個人叫慧心,我的家人就是被他害死的!”
“本來判的死罪,奈何這王森手眼通天,行賄官員,死里逃生,慧心這個惡人也幸免于難。”
說話的人嘆了口氣,悠悠道:
“那時候我就發誓,我要當廠衛,我要查,我要給死去的家人報仇,這一等就是十多年,誰知道竟然被你殺了。”
嚴立恒深吸一口氣:“我想不通你為什么要殺他,也不確定是你殺的,我今日來就是問一下,確認一下!”
“是我殺的!”
“好漢子,你替我報仇了。”
余員外無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也不知道這東廠的人到底要問一些什么。
惡名在外,喜怒無常也是一種辦案方法。
先前的絕望,在聽到這句話又不免生出一點希望來。
絕望夾雜的希望,這個感覺讓人說不出的難受,就像刀已經架在了脖子上,不知道持刀人怎么砍。
“他要把我的兒子過繼給他們的狗屁神佛!”
嚴立恒又沉默了。
想到了那個坐在石墩上看自己翻檢尸體的小子,也想到了曹公公身邊的小太監對余員外磕頭的樣子。
“余員外,有一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大人請說!”
“軍戶雖亂,但你余糧是百戶,是六品官,過六品則記錄在籍,無人過問你可逍遙自在,若有過問,怕……”
嚴立恒輕輕一笑,站起身,邊走邊說道:
“我見你的兒子余令聰慧,手掌白皙,想必并未吃苦。
我知你的兒子先得土司秦良玉賜長刀,又得太子賞賜書籍,再得曹公賞賜珍珠。
不管你認不認,這都是孩子的機緣,無論是秦良玉,還是曹公。”
“我且問你,孩子在讀書不?”
隨著耳邊的聲音越來越清晰,余員外終于看清了問話之人是何等模樣,來不及打量,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