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疑惑同樣也像一道無形的繩索般,輕輕地纏繞在了金庸的心頭。
他緩緩靠向椅背,眉頭微微皺起,很是深層地在思考著。
片刻之后,他才緩緩地搖了搖頭,發出一聲輕嘆,說道:“想不通啊想不通!呵……阿陽,你剛剛所說的那些,又這何嘗不是我此刻的困惑呢!
小林天望的這一步棋,初看平平無奇,細思卻如云山霧罩,令人捉摸不透其真正的指向。
我寫武俠小說多年,深知高手出招,往往于無聲處聽驚雷,起式平淡無奇,轉圜則鬼神莫測。這小林天望……他的棋路,竟也頗有幾分此等境界的味道。
也許,就在你我看似平常的這幾著閑棋里,正隱藏著我們無法洞悉的、足以攪動未來風云的后手?他行事,向來有章法卻又難以按常理揣度……罷了,想不通,便暫時不想。好好的當個懂事的觀眾,且看他下一步,意欲何為吧。”
而此時,在明發電器廠的廠房深處。
金屬高溫帶來的燥熱在空氣中那叫一個揮之不去,數十臺沖壓、點焊機器不知疲倦地在嘶吼著。
“小林生,不行!我真不行!”
一個蹲守在這大半日,西裝上已沾著大片烏黑油污的《成報》年輕記者,臉憋得通紅,趕忙拒絕林火旺在車床前對他發出的上手邀請。
現在在他面前的場景,那叫一個相當有沖擊力。
只見眼前的這位港島新貴小林天望,一進工廠就脫下那一身昂貴筆挺的淺灰色意大利定制三件套西裝。
他穿著和普通工人一樣的粗制工服,完全看不出原來的矜貴。
他的額頭上沁出的汗水,在車間頂部吊著的強光燈下泛著油亮的光,幾縷黑發貼在他光潔的額頭鬢角。
這記者抓到一張特寫,拍到小林天望的一條腿半曲著,膝蓋抵在那堅硬的水泥地面上,身體半跪,雙手穩穩托著一塊沉甸甸、泛著銀光的合金機殼組件一角。
而在旁邊是一個年紀五十上下,發鬢已有些花白的老車間師傅,穿著沾滿污垢的工服,同樣彎著腰,和他合力,正小心翼翼地將這沉重的部件抬到一個半人高的實驗工作臺上。
“對!對!穩住!就是這個角度!慢慢來!”林火旺的聲音很沉穩,汗水卻不停地順著他的下頜線滑落。
旁邊,是幾個穿著工裝的年輕技術員充滿熱情地圍在工作臺邊,對著攤開的圖紙緊張地指指點點。
“王工,你看這孔位,安裝時總是差半毫米,每次都要返工挫……”
“我們測量過送來的聯產線標準件,公差完全在允許范圍內!”
“那就不是配件的問題!”
林火旺大聲說道。
他用手背擦了一把汗,然后目光盯著工作臺上那塊結構復雜的機殼組件,最后才看向周圍這些寫滿困惑和疲憊的年輕工程師們,認真說道:
“安裝位公差對,聯產件公差對,問題就一定出在這里!”
說著,林火旺的指尖,重重地點在機殼內部,那某個特定角度的卡扣結構上。
而那里的金屬邊沿在被林火旺這反復摩擦撞擊,已經顯出細微的卷邊。
“看到沒有?應力異常集中!設計的受力計算肯定有誤導,結構不合理!圖紙拿來!”
王工,就是那個花白頭發的老車間師傅,聞言也是在心里頭一震。
因為,他自從小工做起,經手過無數的產品調試,很清楚這種細微的結構問題往往是積累下來的“痼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