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的兩個女孩蓋著破舊的衣服發出輕微的鼾聲,坐在遺體旁的三個男孩也昏昏欲睡,點著頭打盹。
凌晨抱的胳膊有些僵硬,實在扛不住了,就躡手躡腳的站起身來,把懷里的小屁孩放到大通鋪上,又扯來破衣服給他蓋上,看了地上的老人一眼后,背起手走出了廟屋外。
望著遠處樹梢上的葉子和云層散開后的夜空,感受著拂過臉龐的晚風,凌晨此刻的心情是比較沉重的。
應開疆起兵造反大概是……七年前的事情了吧,沒想到過去了這么久,那場戰爭遺留下來的傷疤依舊在大鄭的體內隱隱作痛。
這些孩子原本可能有著無憂無慮的童年,長大以后或許會生活困頓,或許會幸福美滿;會遇見很多人,會經歷很多事,會體驗到很多奇妙的感覺,有著無限的機遇和可能。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連長大都成了奢望。
那些叱咤風云、縱橫天下的英雄人物,哪怕是大鄭開國皇帝文訓,也不過是在日后的教科書上留下紙半張、字兩行。
而這座山神廟里的七個孩子,甚至都不會被算進史官筆下、記錄周末鄭初時期死亡人口的那串冰冷數字里。
望明月,心悲涼。
千古恨,輪回嘗。
正當凌晨思索接下來大鄭該怎么處理這些亟待解決的民生問題和社會問題之際,華螢緩緩走到他身旁,抬頭看了一眼他的側臉,低聲道謝:“今天……謝謝你了。”
凌晨看了看她,笑著說道:“舉手之勞而已,不用客氣。”
華螢輕輕嘆了一口氣,隨即也將目光移向夜幕下的遠方。
“你是個好人,跟爺爺一樣的好人。可惜老天不長眼,讓他這樣的好人遇到這種事情。他辛苦了一輩子,沒怎么享過福,再過些年,小三小四他們幾個就可以和我一樣出去做工養著爺爺了,沒想到卻……”
說著說著,她一把捂住嘴巴,歪過頭去,聲音又哽咽了起來。
凌晨無奈的伸出手,按在小姑娘的肩膀上寬慰道:“人已經去了,就不想那些如果和可能了。不過你想哭就哭吧,不用強撐著,你也還是個孩子。”
“吭……嗚嗚嗚……”
破音哭了兩聲后,華螢又生生的止住了眼淚,屋子里還有弟弟妹妹們,不能讓他們聽到自己哭,會讓他們害怕的。
很多人都不理解凌晨為何要離開汴京去游歷四方,在他們看來,凌晨圣眷正隆,位高權重,年少有為,正是努力精進的時候。
甚至就連左相杜宣和那些看不慣凌晨的人都不得不承認,日后若是由凌晨來坐鎮中書門下,再加上文若成熟穩重、英明神武,大鄭一定會更上一個臺階,甚至完全有可能與漢唐盛世并列。
可他們站的太高了,只看到了天上樓宇熠熠生輝,萬丈蟾宮映照桂闕,卻看不到腳下的螞蟻奔波匆忙。
乾元殿上,有的是冠冕堂皇,缺我一個又何妨?
總要有人去感受,去欣賞,
這廟堂之外的月光。</p>